“听我说，”哈利柔声说着，把她的双手拢在掌心里，“你知道我愿意再试一次，不是吗？我不会对此说不，但是赫敏……你也知道这有可能会——会出一些状况——”
“这次不会再出事了。”
“世事无常。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怀孕的时候有多辛苦。你会变得虚弱，变化……食谱的变化令你身体衰竭。你会觉得痛苦，压力很大……仿佛你体内的一切机能都是为了保证孩子活下去。这次怀孕注定不会轻松，孩子还是有可能不会……”他说不下去了。
她抬起头，眼里重新闪着坚定的光芒。“已经过去十年了。帮助我完成妊娠的技术已经有所发展。这次会成功的。”
听见她如此肯定，只能让他心里愈发纠结。他从没听说过有吸血鬼死于心碎，但假如那是可能的，那么再次因命运弄人失去这个孩子，一定会令她心碎而死。
“我需要你相信，”她说着，握紧了他的手，“我需要你想着我们会生下这个孩子。”
“赫敏……我们有孩子。你不会告诉我这不一样吧，因为你像我一样爱约翰、汉斯和娜塔莉亚，而我对他们的感情和我对罗丝或者之前那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我知道，哈利，这无关血统或者传承或者……”她轻叹一声。
“那我们为什么还非得这么做不可呢？”他柔声问道，“为什么还非得冒险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她似乎非常惊讶他居然有此疑问。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这值得，哈利。”
这值得。
当然。
这就是答案。
赫敏总是对的。好吧，几乎总是对的——但次数已经足够多，特别是在事关重大的时候。
他微笑起来，亲吻着她，在亲吻的间隙里告诉她，他们当然会再试一次，而这一次——这一次，一切都会好的。
他相信着。
*
那是在遥远的过去，一个和今天同样的夜晚，赫敏·格兰杰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说不清当初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所知道的一切就是，那天她出现在德思礼家的门口，从此彻底改变了他对人生的看法。
那时候，他还那么年轻。十七岁，懵懂无知的年纪。然而在那时候，他自以为明白一切，关于黑暗，关于仇恨，关于爱。
他注视雨滴顺着窗玻璃蜿蜒滑落，心中回顾过往。他已活过四十七个年头，可那个男孩真正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我十一岁那年……”他喃喃低语。
他的意识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如丝一般柔滑，然后是那温柔，被毯子包裹着，在他身后的靠窗座位上落定。她双臂环住他赤裸的身躯，将脸颊贴上他的脊梁。他能感觉到她细软的发丝在他皮肤上轻轻拂过。
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品味着这美好的宁静祥和。
“你十一岁那年怎么了？”她问道。
他微笑起来。“我遇见了你和罗恩。”
她沉默着，但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微笑。“那是个美好的日子。”
他吃吃轻笑。“你现在这么说了，但罗恩对你态度糟透了。”
“他的咒语也糟透了。但我遇见了你，这弥补了罗恩的态度。我一有机会就给家里写了信，告诉爸爸妈妈我结识了著名的哈利·波特。”
他咧嘴直笑。“你没提罗恩？”
“有的。实际上，提了不少呢。我说，‘亲爱的妈妈爸爸，今天我在去霍格沃茨的列车上遇见了著名的哈利·波特。他和一个脸上脏兮兮、连句咒语都说不好的糟糕男孩共用一个隔间。哈利·波特非——常英俊，我真想当场吻他……’”
“哦，你才没那么写呢，波特夫人。”
“好吧，没有亲吻那部分，但我确实说了你看上去很有趣。”
“纳威也是这么说他的米布米宝的。”
“我写信的时候想的是你看上去‘很可爱’，但赫敏·格兰杰从来都不会说一个男孩可爱。从来都不会。”
“可你被洛哈特迷得神魂颠倒。”
“哦，但洛哈特不是个男孩。他是位教授。如你所知，我对教授有特殊情结。”她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任何教授？”
“英俊的教授。”
“所以你才花那么多时间和莱姆斯待在一起？”
她为这句俏皮话掐了他一下。他轻声讨饶，随即却笑起来，略偏过脑袋吻了她一下。
他回头望着窗外的雨幕，两人间的沉默令人惬意。
“今晚上床睡觉前，娜塔莉亚来找我说话，”他说，“她刚读完《不老泉》[4]。你读过那本书吗？年轻的温妮·福斯特在森林里遇见长生不老的塔克一家的故事？”
赫敏身形明显一僵，接着轻轻靠回他背上，点了点头。“她对那本书怎么想？”
“她喜欢它，”他回答，“但她问我——她问我是否觉得悲伤，因为知道总有一天我将必须看着她、约翰、汉斯和许多家人离去。这是她的原话，不是我说的。”
现在只剩赫敏的手还是紧绷的，攥成了拳抵在他胸口上。“你怎么说？”
“我说我当然悲伤。我告诉她，这世上唯一一件能让我落泪的事情，就是想到看着大家老去，知道他们终将奔赴另一场伟大的冒险，而我不得不落在后面，目送他们远去。”
娜塔莉亚理解了他的悲伤将是多么深沉。她还从未见过他落泪，而娜塔莉亚……他也从未见过他的小女儿落泪。她如此年幼时就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早已流尽了泪水，也因此理解了痛苦和失落——她不会再轻易让泪水模糊视线。
赫敏叹息。
“她说你会陪伴我，”他低声继续道，“但随后她就开始为你担心。她问我，当我不得不离去时，谁来陪伴你。”
身后传来抽鼻子的声音，但他没有感觉到泪水打湿他的后背。赫敏强忍住了泪水，或者悄悄拭去了。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她说，“所以我平日里并不愿去想。但是……那正是许多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对吗？永生不是恩典。只要你心有所爱，那就不是恩典。当所爱的每一个人都离去时，一个吸血鬼该怎么办？封闭起自己的感情吗？我并不希望那样。”
他回头凝视着她，展颜微笑。“我们有孩子，记得吗？他们会有他们的孩子，那些孩子又会有更多孩子……你将始终有可以爱、可以照顾的人。你不必停止去感受。”
她闻言在深深的悲恸中绽出一丝笑容来。“这是我的任务吗，大人？”
他柔声轻笑，转身面对着她。“我会活很久、很久的，赫敏。在你不得不独自面对之前，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活着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守望他们。我们会保护他们，对抗黑魔王们和黑巫师们……”有那么一瞬，他竟想起了安德鲁·马尔福，但这缕思绪一闪而逝，很快就飘散在意识深处。
“黑魔王们？”
他没有笑。“会有更多的。你也明白，对吧？许多人曾以为格林德沃是最后一个，然后伏地魔出现了。也许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有一个新的黑魔王正在成长。”
“很少见你这么悲观呢。”
他摇摇头。“不是悲观。我一直在想我要如何使用我所拥有的这些……力量。只是干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好像不太对，是吧？假如我有那么一丁点野心，也许就会去征服世界，可我对那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要把这力量用在正道上。我下定了决心，如果另一个黑魔王出现，那我的使命就是阻止他。”
“或者她。”
“她。对。我们不能太大男子主义了，不是吗？”
她微微一笑。
“我想也许我会……怎么说呢，重建凤凰社？在它被世人彻底遗忘之前。”
她扬起一边眉毛。“你打算怎么操作？”
他耸耸肩。“我会想办法的。保持它的单纯性。避免激进主义。我不想不经意间自己变成黑魔王，那样邓布利多在坟里都不会安宁的。”
片刻之后，她笑了。“你会建立自己的小型女巫会。”
“类似吧。长老们确实说过，我最终将必须建立起某种体系。这会是其中的一部分。很方便，你不觉得吗？”
她点头。“是很方便。那么你离去后谁来领导，哈利？你要怎么确信继任者不会滥用他（或者她）所继承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