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触碰打开了德拉科的记忆之门。哈利潜入门内,却不敢轻易跨过德拉科的意识边界,唯恐踩在什么东西上可能对德拉科造成永久性伤害。四下悬挂的帷幕随风摇曳。然后哈利看见了那件东西,就轻轻漂浮在他触手可及之处。那是一本熟悉的破旧魔药课本:《高级魔药制作》,利巴修·波拉奇著。课本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他看见封底下端用细小难辨的笔迹写着一行字:此书属于混血王子。
哈利找到了他要寻找的东西。
*
“哦,是你啊。”看见是罗伯茨时,德拉科嘟囔道。以前罗伯茨也监视过他。这家伙和宾斯教授的魔法史课一样“有趣”。德拉科回身继续整理脚边那摞书,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伊丽莎白·麦奎林,可以让他爽一把。
有时,作为 听心者还是有好处的。当他发现伊丽莎白·麦奎林和她的小叔子私通时,就常利用这情报为自己谋取福利。当然,他从未以自己的沉默来交换情欲的满足。那太廉价了。他让她当了他的听差。每当需要购买监外的物品时,他就叫伊丽莎白跑腿。这对她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任务。他从未要求她购买非法物品。真的,他要的都是些日常用品。洗涤剂,新衬衫,发胶,关于葡萄酒的新书,手指泡芙……发生肉体关系是她自己提出的。
凭什么拒绝她呢?反正他又不会少块肉。再说,她在这方面挺有一手的。德拉科觉得这一点很是讽刺:和小叔子私通都不能令她满足,以至于她还得勾搭一个魔法部的囚徒。而且他怀疑她的偷情对象还大有人在。他记得她高潮时曾管他叫“约翰”,而那既不是她丈夫的名字,也不是她小叔子的。
好一个慕男狂……愿梅林保佑她。
他看了看怀表。再过两小时就能离开这破地方回格里莫广场了。
天哪,真是可怕的一天,我居然盼着回到那所阴沉的老房子里……
他简直等不及这场战争结束。他简直等不及靠“表现良好”赢回自由的那一天,那时他就能带着他的大笔信托基金到托斯卡纳[4]找一个僻静优雅的小镇,建个葡萄园,像绅士那样生活。那时他就不必忍受哈利·波特和罗纳德·韦斯莱这样的庶民,不必听韦斯囡无休止的嘲讽。如果再被迫听她说一次什么“改过自新”……
去他妈的。听她说话的口气……她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自己?多谢了,我自爱得很,不劳关心!
“看你盯着目录的那副样子……别人会以为你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呢。”罗伯茨以丝一般柔滑的古怪口吻说。
德拉科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业呢。”
“这语气,马尔福先生。简直让我想扣你的学院分。”
今天罗伯茨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透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德拉科手本能地摸向长袍下的魔杖。“太遗憾了,我们不是在霍格沃茨……”
“确实。如果当时留下来上七年级,你在霍格沃茨能学到很多东西呢。你很有潜力。虽然试图让食死徒们进入学校太孤注一掷了,但我得承认……消失柜那招很有创意。”
这不是罗伯茨。德拉科抽出魔杖,一道咒语已经到了嘴边,但没等他念出声,魔杖就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生存欲望驱使他扑向魔杖,这个动作撞翻了书本、椅子和羽毛笔座。他被埋在一堆书下面,墨水弄脏了他的衬衫和裤子,同时他感觉一道咒语朝他身体压下来。
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德拉科恐惧着可能降临在他身上的命运。
这些年他安全感日渐增长,满以为离重获自由的那一天越来越近,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将死在这遭天谴的档案室里,大部分人甚至都忘了魔法部里有这么一间屋子……
哈利·波特和西莫·斐尼甘会在我的死亡记录上写:死于无聊。
书被从他身上挪开,椅子也移到了一旁。
罗伯茨,或者说那个假扮他的人,用魔杖尖拨开羽毛笔。他厌恶地盯着德拉科衣服上的墨迹,而后念了 清理一新。
“我从没想过你这么神经过敏,马尔福先生,”罗伯茨蹙眉道,“孤注一掷,可以想象,可你什么时候成了魔杖控?我想你和波特、韦斯莱在一起的时间怕是太多了。”
哪怕是以罗伯茨的粗嘎嗓音说出来的,这样的措辞他也不可能认错。
真是越来越有讽刺意味了!我正干着这世界上最无聊工作的时候,有人要杀我,而要杀我的人正是之前救我免遭牢狱之灾的人!简直荒谬得我想割喉自尽!
哦,现在是动不了手……不过如果行的话,我会的。
“你总是喜欢冷嘲热讽,不是吗?”
摄神取念,对吧?好啊,读读这句吧:操你,斯内普。操你老大,你这油腻腻的狗娘养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支棱起眉毛,从书堆里捡起德拉科的魔杖。他把魔杖揣进自己口袋里,从德拉科身旁退开。“我会解开你身上的束缚,马尔福先生,可我建议你别干傻事,别像个疯姑娘似的乱跳乱叫。同意吗?”
那就让我点个头吧……可是哦!我不能点头,对吧?因为我他妈整个人都是僵的!
斯内普啧了一声,终止了咒语。
身上咒语一解开,德拉科就咆哮着站起来。愤怒中,他抓起一本书扔到了屋子另一头。书撞在墙上,啪嗒一声掉下来。
“你想发几分钟脾气?我会等你冷静下来。”斯内普说。
德拉科怒视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要是你想杀我,就他妈动手吧。”
“最后那句听起来倒像个愚蠢的韦斯莱。”
德拉科一手搔搔头发,表情居然更懊恼了。“这么说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斯内普冷笑道:“救你的命,就像往常一样。”
“上一次说要这么做的时候,你把我抛弃在一个该死的山洞里,只留给我一点牛肉干。”
“黑魔王说过要你死,马尔福先生。”
“哇我好怕啊,我现在和哈利·波特一伙呢……说点我不知道的新鲜事吧,教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子?他说过要你死。说过。过去式。”
“您是语法大师。”
斯内普轻蔑地冷哼一声。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那后来有什么变化了?我父亲乞求饶我一命?”
斯内普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恐怕是没有这样温情脉脉的桥段。我建议黑魔王别杀你,我说我们应该利用你……作为间谍。我告诉他,你住在哈利·波特家里,你只是在潜伏着等待时机。这有一定说服力,但他派了我而不是贝拉特里克斯过来的唯一原因是,我设法让他相信了你是有利用价值的。”
德拉科在脑子里琢磨着斯内普的话,不禁笑出声来。一开始笑声还很轻,只是个无意与他人分享的私人笑话,后来变成了放声大笑,他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可以想象,斯内普并未分享他的快乐。
他笑了好几分钟,直到笑意全无。斯内普耐心地等着他冷静下来,然后德拉科开始解释起来。
“哦……我的生活还真是讽刺。我父亲和我姨妈要我死。我讨厌的人庇护着我。我成了见鬼的档案保管员,管着些无人问津的破书,而现在我的前任教授告诉我,我可以成为一个超级密探,对付那个给我提供了庇护的人!我得到的都是些什么选择啊!不是骗这个就是骗那个,到最后,不管哪边都会找你算账!我被魔鬼盯上了,不是吗?我敢打赌,你接下来要说我母亲和他睡了吧。”
“你母亲死了,德拉科。你刺杀阿不思·邓布利多失败后,黑魔王杀了她。”
德拉科笑容顿失,刺骨的伤痛一波波荡过他全身。不可抑制的悲恸以前所未有的势头席卷了他的血脉,有那么一瞬,他以为他要昏过去了。他一直就觉得有这种可能,但得到确认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妈妈死了。
他从未意识到发觉这世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撒手人寰会是如此撕心裂肺。他从不知道世上再无一个人爱他会是如此空虚可怕。他从未意识到是母亲还活着的念头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孑然一身。他从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