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道愤怒的闪电从天而降击中了我的心脏,我停住挣扎的动作,望着他看不出情绪的黑眼睛,大声笑了起来。“找一只更好的?找一只更好的。也许这个时候,我还应该夸你能够如此熟练精湛地使用无杖魔法?一个完美的杀戮性质的黑魔法咒语?”
我学着他的腔调将那话重复了两遍,“所以,杀死一只猫头鹰对于你来说什么都不算,是吗?你杀了我的猫头鹰,只要给我买一只更贵的,这件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了,是吗?”他冷淡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撒泼取闹的疯女人。
那双黑眼睛里倒映着一个没有温度的世界,还有一个尚且存在些温度的我。我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或者是我们本来就身处一个疯狂的、没有理智可言的世界。“汤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我给你一只新的’抵消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怜悯之心,或者说,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不需要懂得什么是怜悯。”他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日光下投下浅淡的阴影,完美而薄情寡义,如同庙宇里摆着的冷漠、俯视众生的神像。我一边摇头,一边轻笑,“如果以后你不需要我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我?然后再找一个对你来说更有用的女人。”
他沉默地望着我,在我快要放弃等待一个答案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声线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你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反问他,“这样的谎言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汤姆,我并不会相信自己对于你来说真的就那么特别。”
“我们都是具有完美演技的演员,而你的天赋是那么醒目——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眼底的深情款款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实意。我想我很难得到答案,不是吗?”汤姆的脸上露出厌倦的神色,蓦地松开了我,而我则因为惯性后退了一步。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你也说了,它只是一只猫头鹰而已。伊芙琳,你的怜悯心才是真让我惊讶,你居然会把一只猫头鹰的死活放在心上?以前我也没见过你对哪种动物流露出特别的爱心,无论是兔子还是其他……”
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道:“承认吧,伊芙琳,你根本就不在乎这只猫头鹰的生死。你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我弄坏了属于你的东西。”我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地说:“不要总是一副你最懂我的口气。我们才认识一年,你根本不可能有多么了解我,之前的巧合不过是你误打误撞罢了。”
他质问我:“你觉得世界上真的可能有那么多巧合吗?”我反唇相讥,“也许一切都是梅林他老人家的安排呢。”在片刻的沉寂后,我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疲惫地说道:“我受够了,汤姆。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忍下去,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这一次是猫头鹰,那么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你说得对,我不只是因为一只猫头鹰的缘故向你小题大做,我是受不了你没有穷尽的掌控欲。无论我以后叫什么名字,冠的是谁的姓氏,我想我都只会是我自己。如果你觉得我会像其他人那样,永远都乖乖地听你的话、做你的傀儡、你的提线木偶,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自知自己腐烂至极,甚至缺乏基本的道德观念,我喜欢很多庸俗的东西,比如金加隆;喜欢很多邪恶的东西,比如寻常人讳莫如深的黑魔法;也愿意为了这些东西付出一定的代价。我宁愿折断自己的喉咙也不愿意被束缚起来做一只囚鸟,即使那是纯金打造的囚笼。”
“如果说,有一样东西是我永远都割舍不了的,那肯定就是自由。无论怎么说,汤姆,我是真的对你动了心,这一点你爱信不信。但是我受不了这样窒息的关系。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太多不可言说的黑暗面,对此我心知肚明,也能够接受,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我永远都是我自己。”
汤姆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可以与怒气联系起来的痕迹,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伊芙琳,要是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女生做出刚才的事,我肯定会让她痛不欲生。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没有让你为刚才的行为付出任何代价。你来告诉我,这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汤姆。当你拥有太多副面孔的时候,我就很难确定究竟哪一副才是你的真面目了。也许这又是你的一次伪装,也许你只是忌惮我知道你太多的秘密,或是我的姓氏。再说了,如果让你在黑魔法与我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我们心知肚明。”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情绪,我好像也厌倦去探究了。我蹲下身,抱起凯西还残留着些温度的身体,“不管怎么说,我想,你永远也没有办法驯养我。也许在这里说再见也不是件坏事,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凯西是被城堡里的猫咬死的。”
汤姆并没有阻拦我,相反,他只是默然地注视着我离开的背影。我脱下身上的黑色长袍,将我的小猫头鹰裹了进去。我难得幼稚地想着找个更漂亮的地方将她埋葬,就好像这样会让她更快乐,比如黑湖边的山毛榉树下,那里的景致和阳光应该都很适合她。
脱下长袍后我难免觉得有些冷,可是出于某种执拗,我没有为自己施保暖咒,而是任由北风挟卷走我身上的暖意。夜色渐浓,城堡里也各自亮起了灯,光影在起雾的夜晚变得朦胧起来。我的整颗心在空荡荡与充盈中来回跳跃,如同一盏光线飘忽的灯。
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汤姆里德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只是与我极度相似;我对他并无好感,汤姆这个名字成为了我日记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我对他还没有到达朝思暮想的程度,就如同此时的霍格沃茨城堡一灯未亮;我什么也不记得,他是汤姆里德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将“我和汤姆”这几个字荒谬地混为一谈。
霍格沃茨城堡迷蒙的光影依旧温暖,它以自己最大程度的宽容包容着所有人。
其实有关“自由”的底线我并没有坚持多久,在爱情之火燃烧得最热烈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愿意想了,只希望能够和汤姆在一起,无论我们是奔向天堂还是共赴地狱。“占有与被占有,所有和所有权,在爱情里,我们都是病人,心甘情愿带上枷锁,成为另一个灵魂的奴隶。”(1)
注:
(1)摘自迈克尔翁达杰所著的《英国病人》。
☆、Chapter 29 沃伦的秘密
流言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我和汤姆只不过是几节魔药课没有坐在一起,有关我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各种猜测就甚嚣尘上。有人说汤姆是终于醒悟了我配不上他,有人说本来就是我给汤姆灌了迷情剂,还有人说汤姆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一个赌约。
我对这种想法只能是嗤之以鼻,他们也不看看汤姆里德尔是什么人,他能为了一个没有实际利益的破赌约委屈自己?珀尔修斯过来阴阳怪气地祝贺我,结果被我毫不留情地施了锁喉咒。看着他被粘起来的两片嘴唇,我没良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几秒后,我的笑声戛然而止,不给珀尔修斯解开咒语就抛下他去漫无目的地闲逛。初雪后的天气已经凛冽起来,以前尚不算是稀少的蓝色天空如今彻底绝了迹,只剩下抹不去的同色浓云。彩绘玻璃失去了阳光的衬托,也变得有些黯淡。
今天是圣诞节假期前的那个霍格莫德周末,大家要么选择了去霍格莫德放松,要么就选择了窝在休息室里,所以现在的城堡格外冷清,走廊上没有丁点声音。我拒绝了莉拉让我同她一起去霍格莫德的邀请,她大约是揣测我在为“失败的恋情”暗自神伤,倒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勉强我。
暑假那次不怎么样的尝试到底还是让我学会了抽烟,不会再被焦油呛得狼狈不堪。不过通常,我也只是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看着它在空气里缓慢地燃烧,任由带着薄荷味与烟草味混合气息的灰色烟雾旋转着攀升,直到它快烧到手指才扔掉。
要是让珀尔修斯听说我学会了吸烟这件事,他肯定会唠叨个没完。这么想着,我顺路拐进了二楼的女生盥洗室。这个盥洗室挺破旧的,镜子的边缘处有细如蛛网的裂纹,水管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铁锈,鲜少会有女生真的过来。看着缓慢升腾的烟雾,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某个黑发黑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