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疑之间，封大夫又去看南宫嘉，只见她脸上也流露出惊诧，一双美眸正愣愣地看过来。
封大夫头皮发麻，只好开口道：“臣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封极这个名讳被别人传得神乎其神，臣想过几日平静生活，便开始隐姓埋名。”实则，他是一心潜伏在汴梁，以期助南宫氏一臂之力的卧底。
朱域自然知道这一番话只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可他并不较真，淡淡道：“那便请封大夫瞧瞧南宫夫人，不知用那药引，你有几分把握。”
封大夫一直都是南宫族一边的人，见到有希望救南宫夫人，眼下又被戳破了身份，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他正了正神色，认真地开始为榻上的人号脉看诊，没过多久，他便退身半跪在朱域面前：“夫人最近身子复原得不错，在西北也未被延误病情，若加上雨空谷处得的药引，臣有一半的把握。”
南宫嘉眼中的期待神色，一下子便灰了大半，神医封极都说只有一半的把握，恐怕母亲此次医治必定凶险万分。
南宫昊也皱着眉开口：“母亲的病难道真的如此棘手么？怪不得去西北之前，她便已经喘得极为厉害。”
南宫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南宫昊，听兄长言下之意，母亲去西北前病情已经严重……
她忽然想起爹爹下狱那一晚，有人通风报信告诉她，母亲病重……
那么，母亲究竟是得了父亲下狱才发病的，还是一早就已经不适了？
想到这里，她懊恼的打了下自己的身侧，自己当初嫁入睿王府三年，整日里为睿王伤身伤心，竟一点都未关注母亲的身子如何，实在是太过不孝……
朱域似乎看出了南宫嘉的心思，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道：“不必忧心，既然有一半的把握，你可愿意试一试？”
南宫嘉自然是决定不了的，她心中翻江倒海，惊惧莫名，就连朱域此刻正紧紧搂着她，她也毫无察觉。
最后还是南宫堂拍了板，朱域这才下令封大夫着手调制汤药，几名太医从旁协助，以备不时之需。
*
那边封大夫得了朱域的命令，早已带着一众太医配制汤药，这边南宫嘉正愣愣地坐在南宫夫人床前发着呆。她的思绪很乱，似一堆杂乱缠绕的线头，无论从哪里理起，都是一团乱麻。
南宫堂轻轻地进了屋内，站到了南宫嘉的身后。
他沉默了半晌，又下定了决心般开口：“嘉儿。”
从爹爹进屋时，南宫嘉就已经听到声响，可心中心烦意乱，她连动都不愿动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缠在脑海里，让她快要窒息。她就好像是在大海里独自翻滚的一尾鱼，想要游到海面去看一看金色的天光，却被一个个大浪打翻，又退回了原地。
她喃喃地，终于问出了口：“爹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宫嘉重重叹了口气：“一直以来，爹爹都欠你一个真相，也许你自己也察觉出了一星半点，可到底知道得不全。今日，我便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都与你说说清楚，爹爹老了，当初沉迷于朝廷权势争斗，并不算得无辜，可到底是委屈了你。这一切，都像是陛下下的一盘棋，棋局中的人甘愿入局，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可唯独你，只凭着对陛下的满腔痴心，嫁入了王府，不仅是陛下，爹爹和你兄长，也对你愧疚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 49 章
南宫嘉闻言，眼中蓦地一酸，竟落下泪来。
南宫堂心似刀绞，慢慢回忆三年前——
“三年前，朝局已经陷入胶着，先皇身体每况愈下，虽仍撑着上早朝，却已显出油尽灯枯之相。太子之位迟迟未定，朝堂之中拉帮结派之风盛起，我原以为陛下会顺势夺取太子之位，没想到他却暗中将朱璋推上了太子之位。朱璋生性暴虐，实在当不得一国之君。可能与之相争的三皇子，却生性懦弱，不仅如此，他的母族太盛，徐氏一族野心勃勃，在朝堂内外只手遮天，若哪一日朱黎登位，就是外戚干政，国将异姓。两者比较，都不是明君，这也是爹爹迟迟不肯站队的原因。”
南宫嘉面露惊诧，听着那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名字，终究在三年后化成了尘埃，不复存在，心中不胜唏嘘。她想起当初跪在书房门口，请求爹爹答应朱域求娶时的模样，心中有些烦躁：“如果爹爹没有答应让我嫁给朱域，也就不会卷入这两派之争，说到底，是嘉儿的错。”
“此事并非嘉儿的错。在你跪在书房门口求我之前，我早已与你兄长决定支持陛下。”南宫堂心疼地抚着南宫嘉的发顶，缓缓道：“想我南宫家如此庞大的族系，不管是陛下、朱璋还是皇后，会轻轻放过吗？陛下求亲前，皇后早就派人来试探过多回，说是试探，还不如说是威胁！”
说到这里，南宫堂面上浮上了些怒气：“皇后手段毒辣，朝令夕改，你与她也接触过几次，想必对她的手段也多有了解。我又怎么会与她结盟？”
南宫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又想起了跳崖那晚，皇后出尔反尔，想要将她和爹爹一起囚禁在宫中作为牵掣兄长的筹码。
“三皇子生性懦弱，毫无主见，朱璋本也不是明君，可我们却看到了韬光养晦，藏于朱璋身后的陛下。陛下为权力而生，心思缜密，天资难以想象，朱璋有了他的帮助，可谓一步登天。这么些年，陛下杀伐果决，愣是在朝中开辟了一条阳关大道，可朱璋是注定保不住太子之位的。陛下原打算借朱璋韬光养晦，待到时机成熟，便废了朱璋，自己夺嫡。”
“我与皇后结盟，暗中盗出楚州地图，反倒助朱域除了朱璋？”南宫嘉正色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这些难道都在他意料之中？”
“并非。”南宫堂苦笑着摇摇头，“那时并不宜动朱璋，陛下羽翼未成，还需要他来多加遮掩。我虽被困暗牢，但陛下却时常过来谈论朝局。我本因他冷落与你，对他多有敌意，可慢慢地却发现，陛下并非故意伤害你，而是他至始至终，除了天下，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只可惜，你一朝醒悟，再也不愿亲近他，他反倒开始后悔，开始回忆你的好，最后竟对你也生出了感情。”
“呵……他对我生出感情？”南宫嘉流露出鄙夷之色，“徐如意助他夺位，如今成为四妃之一，哪一日若突然离他而去，朱域的反应恐怕如现在一样罢。而且，朱域他对我南宫一族，实在太过心狠。这样心狠的感情，我还收受不起。”
他需要时，便可借助南宫家族的势丰富羽翼，一旦受到威胁，便毫不犹豫地将南宫氏一脚踹开，不问死活。到临了，竟还用爹爹胁迫兄长为其在西北效忠，实在是冷心冷血至极。
要说这样的朱域会对自己有了感情，那是连鬼都不信！
南宫堂见女儿情绪愤然，并不想干涉二人感情之事，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嘉儿还记得南宫续一支吗？”
“爹爹可说的是在江浙一带从商贾之业的伯伯”这个名字对南宫嘉来说实在熟悉，南宫一族世代为官，可这一旁支的南宫续伯伯却独独喜爱从商，并且做得风生水起，阵仗很大。
南宫堂点点头：“他做的是贩盐的生意。盐一直由官府垄断，因其利润颇大，并且不好管理。可你伯伯却在陛下的授意下，干起了私下贩盐的生意，他不仅帮助朱璋解决了银钱的问题，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可人都是有贪欲的，你的伯伯更甚，他开始动小心思，又将手伸到了军火生意上。楚州盛产铁矿，有些知情人知道他是陛下的人，便开始对他睁只眼闭只眼，如此一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动静也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被先皇察觉了。”
“那时先皇只查到了些蛛丝马迹，若被他查到盐运的事，不仅朱璋遭殃，陛下的多年谋划也会前功尽弃。又正巧皇后对西北动手动脚，林老将军渐渐压不住西北的世家，所以，陛下决定表面推垮南宫全族，暗中派昊儿前往西北。南宫一族败于陛下之手，皇后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暗中帮助陛下镇压西北，夺取西北军权。等到皇后终于察觉，也已然晚了。”
“真是好缜密的一盘棋。”南宫嘉捏紧了拳头，直捏的十个指节都微微发白，“只是他做的这一切，对我们南宫一族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