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喜欢她?
楚洛轻轻咬唇,眉心微蹙。
若说没有蛛丝马迹,其实也有,譬如当日她送书册,他问她要怎么谢她时,眼中的暧昧神色……
楚洛指尖攥紧,浑浑噩噩起身。
在临到屋门处,脚下却忽然滞住。
先前屋内临近门口一侧的书架上置了铜镜,她只心不在焉瞥了一眼,却幸好瞥了一眼,才见她额间似是沾了东西。
她退回屋中,脚步在方才的铜镜前停住。
铜镜里,映出她精致而妩媚的五官,也映出一抹分明不施粉黛,却动人心魄的浓稠艳丽。尤其,是眉心处那一抹花钿。
但她容颜极盛,从来不会点花钿。
她慢慢贴近铜镜前,才仔细看清了铜镜中的那一抹花钿——是御笔朱砂写下的“帝心娇”三个字……
楚洛整个人在铜镜前僵住。
***
楚洛不知道怎么一路从梅新苑回的稻香苑。
但从梅新苑回稻香苑的路上经过兰华苑时,只见兰华苑外值守的禁军已全部撤离,只剩了进进出出的东昌侯府的下人。
见了她,有小厮上前行礼,“六小姐好。”
楚洛眸间错愕,“这里……”
小厮连忙应道,“晨间圣驾便起程,离府回京了,眼下要将东西都收拾出来,还有内侍官在苑中看着,要晚些运送回京的。”
圣驾离府了?楚洛一时诧异,尚未回神。
小厮应是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便朝着楚洛作了作揖,而后继续回了苑中开始紧张收拾。
楚洛在兰华苑外驻足许久,也见苑中盯着收拾的内侍官并不是早前在兰花苑中见过的任何一个……
不知为何,楚洛心中某处还是蓦然空了空……
想起前日最后一次见他,他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来苑中,大监最高兴,他备的水果都有人吃了,他心中喜悦。”
她彼时忍俊。
他亦笑笑,而后继续低头看书。
直至佟林入内,她才福了福身离了苑中,他余光瞥过她,没有说话,而是与佟林一处。
……
路过东平苑时,见东平苑中也在收拾东西,楚洛没有寻人再问。
等回稻香苑时,路宝见了她,远远便迎了上来,“六小姐可算回来了……”
楚洛似是怏怏没有多少精神,还是问路宝怎么了?
路宝应道,“听说圣驾今日起程回京了,侯爷一早也跟着伴驾离开。世子夫人早些私下遣了人来,让各苑都赶紧收拾,应当也是今日前后就要离开坊州城。”
“这么快?”楚洛微微拢眉。
眼下侯爷先走,说明陛下着急回京,不让女眷一道伴驾回京,怕途中耽误。既然如此,祖母同她们应当不急才是。
路宝素来机警,看了看四周,附耳朝楚洛道,“奴婢先前经过,刚好听到五小姐同四小姐说,怕是京中要出事,侯爷让老夫人带家中女眷早些去往成州,届时等侯爷的消息再从成州回。成州离京中近,坊州同成州还隔了不少的路,侯爷是怕途中生乱,交通阻断,一时半刻都回不了京……”
生乱?
楚洛心底微顿,忽然明白为何文帝会在晨间离开了。
第030章 二哥
暖春四月, 建安侯府的女眷都在成州境内的王家小住。
王家是世子夫人母亲王氏的娘家。
世子夫人的外祖父惯来以管教严苛出名,早前谭孝受了文帝训斥,东昌侯便是让谭孝在成州王家呆了半年, 好堵住朝中悠悠众口。
这次来王家,楚洛无意中听到王家的下人私下议论时说起, 谭孝似是回坊州不几日就被陛下训斥, 掌嘴,杖责一通, 还扔到文山思过, 到眼下还没回来,王老爷子恨得骂了好几句烂泥扶不上墙……
楚洛一直不知道千曲一事后, 谭孝去了何处, 也不知道事后祖母为何一直不作声, 她只能猜测是祖母让她去文帝苑中侍奉,触怒了文帝, 此事连带谭孝的事祖母都不想提起的缘故。
在千曲,她用簪子扎谭孝的一幕, 楚洛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谭孝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听闻谭孝被文帝斥责,教训, 甚至杖责反思, 应当根本没有功夫顾及她这里。
楚洛意外,她没想过,谭孝也是文帝处置的。
文帝同她,似是……
她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
楚洛在床榻上抱膝坐着, 说不清楚心中的念头,她隐隐觉得文帝似是处处都在维护她,这样的维护,很容易让她忽得在某个时候就想起他。
有时候是马场上的温和叮嘱,有时是兰华苑中的怦然心动,又有时,是梅新苑中,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楚洛淡淡低眸。
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了眸间的复杂神色。
她最不该想的人是文帝。
他的温和也好,照顾也好,心动也好,帝王恩宠总有消融殆尽的一日,届时,自寻烦恼的人是自己。
她心底澄澈。
……
四月一过,很快便到五月。
五月起,京中便开始很不太平,原本老夫人是想五月中回京的,但被建安侯给按了下来。
眼下朝中局势晦暗不明,还不知京中会不会压不过这风波,老夫人此时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怕是早前远未预估到……
五月底,京中果真生了动乱。
惠王的心腹带兵入京逼宫,结果被斩杀在城门外。
惠王府被抄,同惠王府相关的世家更是牵涉出了不少,其中还有国中最鼎盛的世家一二。
惠王之乱从四月一直持续到六月底,七月的时候京中才杀不多肃清余孽,但路上还有不少惠王的余孽成了流寇,在四处作乱。原本准备八月中旬前回京团圆,老夫人再三思量,还是推迟了回京时间,直至十月深秋了,才从成州启程。
回京的路上没有惊魂,却听说八月前后,余孽流寇在沿路烧杀抢夺。
听得众人心中一阵后怕,庆幸好在八月的时候,老夫人按住没让走,也好在这一路有叶亭风来接。
叶亭风是二夫人的侄子。
在京中禁军做右前卫副使,此次是受二夫人所托,来成州接老夫人和建安侯府一众女眷回京的。
有叶亭风在,这一路众人纷纷安心。
叶亭风自幼同楚洛的二哥一道玩到大的,叶亭风从小对楚洛多照顾,两人话也能说到一处去。叶亭风知晓楚洛担心楚颂连,便同她简单说起京中和建安侯府这几月的事,这些事,老夫人也只会在世子夫人和楚嫣跟前提起,楚洛早前没听说过,便安静听着。
也意外在叶亭风口中听说,早前文帝在祭天时染了风寒昏倒其实是对外说辞,实情是文帝在祭天时遇刺,坠崖,一连昏迷了数日才醒。
楚洛听得心惊肉跳。
遇刺,坠崖,昏迷数日,哪一个都是九死一生,楚洛不知道他那时身上是带着伤的……
想起他眸间的温和,想起同她在兰华苑中一道看书,要吃她剥好的葡萄和橘子,楚洛只觉他眼中的风轻云淡其实并不容易。
楚洛莫名出神。
她分明不怎么想想起他,但在叶亭风说起文帝的时候,她眼里全是那道身影。
临末,又听叶亭风笑道,“你二哥日日在操心你的婚事,这次惠王之乱得平,陛下龙颜大悦,下旨于下月中在京郊举办赏梅宴。你知道的,赏梅宴惯来是撮合京中没有婚配的世家子弟,这次惠王之乱结束,陛下一改早前的强硬作风,同不少老牌世家之间的关系隐隐有缓和。所以这次不仅是京中有名望的世家子弟,军中新贵,还有不少在外地的世家子弟也都会奉诏入京。你二哥说,正好借机将你的婚事定下……”
楚洛怔了怔,往年的赏梅宴她很少露面。
腊月初九是她生辰。
过了腊月初九,她便满十六,婚事是再拖不得了……
莫名的,她脑海中想起的都御笔朱砂在她额头写下的,如花钿般的“帝心娇”三个字。
楚洛阖眸。
她不想赴娘的后尘,做旁人的妾氏。
帝王身边的恩宠再浓,也有过去的一日。
她想嫁的,是能与她白首之人。
楚洛攥紧指尖。
文帝对她的兴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许是一时兴起,她或许应当……只要赶在文帝想起她之前将自己嫁出去……
更或许,他已经记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