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绯月霎时惊慌了起来,不想连累自己的姐妹,眼睁睁地看着君盈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双臂动弹不得,脚下死了命的挣扎。
那两个侍卫将她甩到地上,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叹气道:“姑娘,盈妃娘娘手下的人命太多,你注定活不过今日了。我们也不愿做那玷污之事,你……自行了断吧。”
说着,将腰间的刀扔给花绯月。
花绯月怔怔地愣了片刻,如同灵魂出窍般捡起了那刀,凝视了片刻,颤抖了些许,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可面前的侍卫如同两座大山一样,她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木门被狠狠地推开:“花姑娘?”
这是个宫女打扮的人,花绯月认得她,是在秦瑾靥身边做事的大宫女。
她喘着粗气,道:“花姑娘跟我走吧,大将军要见你呢!”
第二章 往昔
见到是秦瑾靥身边的人,侍卫也不敢阻拦。花绯月自己整理了下衣裳,摸了摸脸颊侧仍然在发疼的那一道血痕,心下疑惑,却又不敢违抗皇命,只得跟随那宫女前去。
宴席依旧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秦瑾靥和君盈袖调笑着,其余后妃们也仍然恭顺谦卑,而花绯月却注意到了一个方才并不在的人。
那就是在民间颇有声望的大将军吗?
秦瑾靥漫不经心道:“怎的脸上受伤了?”
话音刚落,便有识趣的宫女上前,为花绯月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
花绯月因着要献舞,脸上抹了胭脂,被君盈袖一划破,怕是胭脂水粉也进了皮肤里面去了,心下明了,怕是要留疤了。
强忍着痛,花绯月依旧笑着盈盈一礼。
“大将军想看你跳舞,你便为她再跳一次罢。这次,可别出错。”
秦瑾靥一声令下,其他舞女都已然就位,花绯月只得走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很快投入到新一场的表演中。
她的目光时不时朝大将军那边暼去。
那是个颇英气的女子,剑眉星目,带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虽然穿着官服,却仍不掩其风姿,没有“大老粗”的感觉,又不似寻常女子一样柔柔弱弱,很是特别。
眉眼十分深邃,倒不像中原人,似乎有着异族血统。
尤其是,大将军也一直在看着她。
秦瑾靥倒是也有这种杀伐果断的气质,但君王的眼眸中总是带着些淡漠和疏离,甚至算计。
花绯月第一次面圣,也因此为其所折服,可是相比起来,这位大将军似乎更和善一些。
花绯月不傻,大将军在这样的情况下点名要自己回来跳舞,正是在保自己一命。
带着不一样的心思跳完了这支舞,这次花绯月完成的非常完美,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将军率先鼓起了掌,连带着其他后妃也跟捧场似的,星星点点献上了掌声。
花绯月跪拜在地上,她听见了那位大将军起身的声音。
然后,她听见大将军说:
“君上可否将此女赐给微臣?”
君盈袖自是不依不饶,连大将军这个堂妹的面子都不给,当场撒泼了起来,气急败坏:“君上,您答应了臣妾的!”
这在后宫中已是常态,其他妃子都习以为常。
花绯月等舞女虽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但也不敢抬起头来,仍旧跪伏在地上。
秦瑾靥却拒绝了君盈袖,这是极为少见的。
君盈袖作为一宫独宠,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她本就是前朝公主,现在待遇又跟皇后差不离,自是骄矜不已。
“此女便赏给大将军了。”秦瑾靥微笑着示意君照影起身,“将军为国征战已久,也是时候该消受美人恩了。”
立前朝郡主为将,秦瑾靥自是有自己的考虑。
君照影的父亲乃是前朝皇帝的胞弟,封为襄亲王,在收复边境小国时战死。
虎父无犬女,由于父亲长期在前线指挥作战,家眷选择了随军出行,君照影从小在军队里混的很开。
她从小便熟读兵法,更是有不俗的作战经验。甚至在父亲死后,能驱使军队的虎符也传到了君照影手里。
所以,有了君照影,便能动用整个王朝的军队。
而秦瑾靥的父亲——前朝的大将军秦书南,便是襄亲王的至交。
他选择揭竿起义的原因,正是襄亲王之死。
当年襄亲王本可凯旋归来,班师回朝,却因在前朝皇帝的授意下,粮草迟迟不到位,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战场,自是一败涂地。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秦书南重整兵力,暴起逼宫,这才有了如今的秦氏王朝。
因有了这层关系,秦瑾靥才敢用君照影为将。而敢纳前朝公主君盈袖为妃,则是因为君盈袖的母亲——前朝皇后,劝诫前朝皇帝勤政爱民,却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
因此,君盈袖也恨极了她的父亲。
秦书南能逼宫成功,少不了这两位公主、郡主的帮助。
秦瑾靥和君盈袖一同长大,却和生活在军队里的君照影不甚熟悉,这也是君照影头一次请求君上赐礼,故而秦瑾靥很快就答应了。
轻松就能给予大将军的这么点小恩小惠,让她对自己更加尽忠,又何乐而不为呢?
直到宴会结束,上了去往将军府的马车,花绯月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大将军的人了。
马车很宽敞,大约能坐下七八个人,而今却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将军两个人。
以花绯月的身份,本是不能坐马车的,所以这还是第一次体验。
她新奇地撩开帘子往外面看,却又怕君照影会不喜,讪讪地把帘子放下,怯怯地唤了一声:“多谢大将军。”
——是在谢君照影方才向秦瑾靥要下了她。
虽然不明白君照影为什么要救她一个小小的舞女,花绯月也心存感恩。
她没爹没娘,已经忘却了受关怀的滋味,身边只要有人对她有一丁点的照顾,她便会很是感激。
而君照影救了她的命,她心中便想着,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位大将军。
花绯月示好地笑了笑,她生得很好看,不过不同于君照影,她的身段柔若无骨,纤细娇弱,仿佛别人一碰就能碎。
但她跳起舞来却不是这样的,虽然跳的也是偏柔软的舞,但一举一动力道都正好,绝不会让人觉得有气无力。
君照影盯着她,看得花绯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君照影都这么看着她。
“不认识我了?”君照影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径自下了马车。
花绯月惶惑了起来,生怕自己哪里惹了大将军不开心,也没顾着看脚底下,就急急忙忙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险些摔倒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月奴。”
君照影比她略高一些,花绯月的额头大约到她的眼睛处。
花绯月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听到了那个称呼,同时也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奚女?!”
花绯月的名字是舞坊的姑姑起的,由于父母故去时她年纪尚小,还没来得及取名,只留下一个小名为月奴。
后来成为了舞姬,洛阳城亦是只闻花绯月之名,不知当年月奴。
能叫出这个名字的,恐怕只有当年那个小乞丐了……
月奴是建康人,那年她父母刚死,她不过七八岁大,尚是懵懂之时。
家里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不学无术且好赌的小叔子,见没钱可花,就盘算着将月奴卖掉。
月奴也不是傻的,眼见情势不对,交易那日刚好是个雨天,趁着小叔子没注意,偷摸跑了。
地上水坑很多,月奴没留神险些滑倒,却被一双手扶住。抬头看去,那人也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
两人都没撑伞,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月奴却仍然能看出那人眉眼深邃,恐有异族血统。右眼更是有重瞳之相,极为少见。
“那边有个庙,进去躲雨吧。”
路上有人对那小女孩指指点点,叫她奚女,她也没在意,只是走着自己的路。就这样,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躲进了破庙里。
月奴到底是小孩心性,“我叫月奴,你叫什么?”
奚女想了想方才路人的目光,自嘲一笑:“叫我奚女便可。”
月奴不知道奚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异族血统是被中原人所不包容的,只觉得面前着小孩和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