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朵失笑:“拆迁梗能不能别再用了?其实我刚才真想这么说,不过我没有,职业道德不允许。我和她详细解释了一下,我说就两条路能帮你减少刑法。第一,涉案金额整整二百万多,你至今还未退赔一分钱,你该退退该赔赔,争取得到受害人谅解;第二,这个两百多万有可辩护空间,我仔细看了这三十多个受害人的资料,发现当中有一半是主动送的,陶桃并没有开口。我想试一下,把这两百万的金额打下去一些。至少那主动送的一百万不到一些,不能算在本罪的构成里。”
“那你那委托人怎么说?”
邢云朵昂头将剩下的半瓶汽水一口气喝完,恨恨的来了一句:“她都给我否了。”
“……”
“直接给我否了,对我说钱是我凭本事弄来的我为什么要还?怎么样,是不是想给她鼓鼓掌?是不是这些营销号时间做久了,真情实感的就相信了他们硬编出来的段子?”
唐浅决定再给她去买一瓶汽水。
邢云朵继续愤愤然:“她的脑回路是这样的——我已经坐牢了,反正三年是坐五年也是坐,那我为什么不多坐这两年保住这些钱?钱我是不退赔的,等我出来我能继续花。至于你律师与其苦苦从案件本身把五年减少成三年,为什么不听我的直接让公司给我找个替罪羊分担?公司肯定会帮我的,是你不想去,你不负责。怎么样,你乍听之下,是不是居然很有道理?”
“我要不再给你买瓶汽水?”唐浅已经不想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还是那句话,2020年了,你不退你不说承办就查不到你钱在哪里了吗?除非你都花了那我真没话说,但我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花了,”邢云朵按着眉心无奈的很,“反正最后我骂了她一顿。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欠收拾。”
“……”
邢云朵的眼光慢慢冷了下来,一瓶汽水和一通吐槽让她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理智也回归到了冷静:“刑事辩护人有独立于犯罪嫌疑人提供辩护意见的权利,这个相对独立就是针对陶桃这样的家伙设定的。我真给她去通风报信或者销毁证据,那我也是脑子有坑。”
“我在想,如果你同学这个真的是一个公司,我回去再看下卷,我应该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唐浅提供了思路。
“好啊!”邢云朵眼睛一亮,她怎么就忘记了这茬?
“那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做?”唐浅问她。
“去见一次陶桃的父母,毕竟最早是他们找到的主任。希望这混账别丧心病狂的连自己爹妈都不管了。”邢云朵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说?和她父母有什么关系?”
“她想不退赔就不退陪?她真以为自己多做两年牢出来就能享受了?受害人一个个都是死的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以前你是大号手里有流量的时候人家忌惮你,现在你都被抓进去了人家会怕你?你又不是杀人放火这种恶性犯罪,女性天生弱于男性的体能劣势已经足以让这帮人反扑了。”
唐浅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邢云朵的目光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与虎谋皮者,从来就没什么好下场。你可别忘了本案的受害人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说也是它案的施害人,难听点说和陶桃就是一路人。当你网络大V的面纱被撕开,那些发现你不过是一个普通女性,他们还会拍你?几年后你出来,你还有现在的流量?而且到那时候,你也不会永远雇保镖来保护自己安全。你不把钱退给我对吧?我可以一直来找你,找不到,我找你爸妈。”
唐浅后背冷了一下。
“所以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超人》里的反派说,世界不需要超人,现在我大概能懂一些。古美门说过‘法律是人类文明的结晶’这样的台词吧!放着法律不用,偏偏要以正义为名挟带私货的,末了还要攻击下现行律法,这种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人。来,打个电话给陶桃父母,把他们约所里来一趟。”
唐浅捏了下她的脸:“好的老板,我立刻做老板。消消气,不值当。”
第38章 案四,06
唐、卓二人是在医院里见到的陶桃父母。因为女儿的事,二老本来就忧心忡忡,加上受害人陆陆续续也找到了他们这里。某日一个慌神,陶父走路时候脚下一滑,直接就摔成了骨折,需要住院观察一个月左右。
他们二人找到这个病房的时候,除了陶桃父母和陶桃的哥,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在病房里大吵大闹。
“别给我来什么虚的,什么法律程序,什么案子怎么样,什么你们也不知道钱在什么地方。你们女儿现在坑了我的钱关在里面,你们就得把钱还我!”
“你们是她爹妈,不替她还钱谁替她还钱?不知道钱在什么地方?你们骗鬼呢?!”
“不给钱,我们每天都来!”
“大家看看,看看啊,这家人家的女儿是罪犯,被关着呢!抢了我们的钱,你们不要和这种人住在一起,当心也和我们一样!”
“呸,还哭,哭的该是我们好吗?不要脸!”
等等。
二老在病床上绝望也无力的回应着,瞬间白了许多的头发,还有浑浊的眼里留下的眼泪都代表了痛心。但这种痛心是无法传达给别人的,甚至会被当成鳄鱼的眼泪。陶桃的亲哥陶永辉才三十五六岁的人,现在看上去像是四十五六。最后,当陶永辉播下110的时候,这几个男人才一脸不甘不愿走了出去。
“有本事你一直报警!”走了,还对他狠狠吐了口口水。
他疲倦的在父亲病床前坐下,然后再一遍接受旁人指责和鄙夷的眼神。有人拉上了床位旁的窗帘眼不见为净,有人带着正义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要赔人钱的,还有人则是阴阳怪气的说着看不出来你们女儿那么厉害,一个女的还能抢人钱呢?
“作孽啊……你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陶父的神情,更悲痛了。
邢云朵叹了口气,在病房终于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才走到了这家人面前。
“邢律师,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方便去律所。”见她过来,陶永辉先站了起来把自己的椅子给她,又要给她倒水又要给她削苹果。
“陶先生你别忙了,坐下来,一块聊一下吧!”邢云朵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妹她怎样了?”陶永辉坐下来后,他们三人一起问她。那眼神焦急也真挚,是把她当成唯一的希望了。
邢云朵内心又是一痛,她该如何面对这个眼神?是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你的妹妹一点都不想把涉案钱款交出来情愿里面多呆几年?还是告诉他们连着两次会见,陶桃一点都没有像自己询问家人好不好?不,她其实是提到了,但说的是让她父母再往看守所寄点钱,然后再给她一些内衣裤,还最好是真丝的。
她组织了下语言:“陶桃很好,她让你们给她寄一些换洗的内衣内裤,还有再适当寄个三五百块钱去看守所。然后,她对我说,让你们不要担心她。”最后一句,是谎言。
但这善意的谎言似乎也能宽慰一下陶桃的家人,二老的眼泪流的更凶了:“这小姑娘怎么那么糊涂,那么糊涂啊!我们是不给她吃还是不给她穿,她怎么就要去做这种事情啊!”
旁边床位,又传来了其他病友的冷笑声。
邢云朵也没理这个冷笑声,她的关注点还是在退赔上:“陶先生,你还有你爸爸妈妈知不知道陶桃的那些涉案钱款,在哪里?”
三人都是摇头,从案发到承办上门拘留,他们都是全程被蒙在骨里。别说涉案款了,至今为止他们连陶桃做了些什么,其实都是一知半解的。什么微博,什么营销号,什么互联网公司,他们并不清楚。
邢云朵叹了口气,她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陶永辉倒是从这个问题里生出了灵感:“邢律师,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把这些钱还给人家了,我妹就没事?”
“不是没事,退赔行为是量刑重要的考量因素,又退赔才证明有悔意。”
陶永辉脸上的疲倦肉眼可见的消了些:“那多少钱?我们想想办法,还给人家去!”
“两百多万。”
这个数字一出来,两位老人又是一阵吸气,显然是被吓到了。陶永辉再短暂的诧异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