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充斥着兴奋,可是乔浪却根本没感觉,只是嫌恶地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猛打了两个喷嚏,怎么都无法掩盖住嘴角的抽搐。
云雨站在明光中,自信而坚定:“这让我觉得人生很有意义。”
“这?”乔浪直言反驳,“这并不适合女孩子。”
云雨却说:“我喜欢。”
乔浪哑口无言,极力维持的修养在现实的冲击下,终于出现崩裂的迹象。起初的惊喜感渐渐消弭,剩下的只是百般挑剔,她为云雨不值,放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要,偏偏要来这样的地方受苦。
即便她真的喜欢技术,捐点钱去研究院不好么,何必亲历亲为?她甚至可以自己创立个基金会,以自己冠名,可要风光得多!
体验生活是好,但犯不着犯傻。
乔浪觉得自己有必要救她“脱离苦海”,甚至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一出,父女因此生嫌,大吵一架的场景。
如果他能把人劝回,想必云仕臣也要感激他。
就在他嘟嘟囔囔准备开口时,一队工人进来,抬着电缆桥架,喊他让让。乔浪心思全扑在云雨身上,根本没听清那夹着方言发音的普通话,逼得那小队长直接贴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浪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衣服……”
云雨面无表情把人拉住:“你们过。”
小队长收回尴尬地晾在半空的手,咧开一个质朴的笑容:“云工,谢谢,大周末的还麻烦您跑回来指导,实在不好意思。”
“没什么,都是工作。”云雨点头应话。
乔浪拍掉身上的土,转身时发现马甲上不知何时蹭上了黑糊糊的机油,下意识归咎在刚才那人头上,恼羞成怒地哼哼:“都是些什么人啊……”
云雨听见他的气急败坏的嘀咕,蹙眉问道:“我给你的反光背心你为什么不穿?”
乔浪立刻噤声。
但他又是个闲不住的,在旁好一阵观色,等云雨表情松动,似没有往心里去时,这才又小心翼翼地探问:“你就跟这些人一起工作?”
“这些人怎么了?”云雨反问,“就刚才那个朱大哥,时不时给我们送点家里自己种的桃子,前一阵子,公司发劳保用品,后勤的小姑娘点错了人头,还得人家打现场和办公区冒雨来回跑了两趟,可人家一点怨言也没有,始终客客气气。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乔浪张口结舌。
云雨叹道:“我知道你对工地有偏见,或许吧,是我没遇到,我知道这当中的人难免有些陋习,但也不乏热心正直,勤劳朴实的人,他们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乔浪哑口无言。
云雨忽然笑了起来,以示自己并非指责,她也没有那种闲心和功夫去改变一个从来接触不到底层的人的观点。
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她只需要礼貌地回复:“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暂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为这一番话,乔浪仿佛受到人生中不曾有过的冲击,他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又觉得无可救药。
疯子?
还是狂热者?
总之,眼前的姑娘和他过去遇到的人,全然不同。
乔浪狼狈地逃离这里,只丢下一句无奈:“你的理想真崇高,可惜,我只是个俗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也是一篇很理想化的言情小说了。
☆、020
020
晚上,庄晴猥猥琐琐打电话来旁敲侧击问结果,被云雨识破后,干脆直言相问。
听说乔浪那小子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就跑回了城,庄晴当即痛骂:“这小子平时嘴巴可甜喽,我还以为跟别的人不同,不是个假清高。哼,还好当初介绍的时候没告诉他你家是做什么的,等着吧,让他肠子悔青!”
云雨心想,人家都提到了晟茗山庄,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也就糊弄一下庄晴这不长心眼的丫头。
要云雨说,她这发小,别的地方百般好,唯有一点,跟臭狗屎一样——
那就是识人不清,尤其是男人,从小到大,没有一场恋爱和平分手,都是鸡飞狗跳,狼狈收场。
许是想到过去的自己,再加上女人间对于渣男的同仇敌忾,电话那头的人跟个两万响的爆竹一样,情绪越发激动。
云雨赶紧给人劝住:“大可不必,以后也不会有交集,再说,正常人对工地都有误解。”
彼时,云雨扶在宿舍二楼走廊上的栏杆往下眺望,梁端突然支了个头往上看,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梁端非要搁那儿刷存在感:“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我不八卦,对你的私生活也不感兴趣。”
云雨盯了一眼,转头走。
梁端忽然拍了拍栏杆:“听说那小伙子给你吓跑了?”
云雨快步走了回来,满头问号:“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吗?”
“以后我们也不会有交集。”梁端先学她刚才的语气讲话,又赶在她恼怒之前,盯着那吃人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回答:“他都被你踢出生活圈了,怎么能算私生活呢?”
“欠打。”云雨咬牙切齿地挥舞拳头,最后口气一松,“还能怎么样,好聚好散呗。”刚说完,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立马伶牙俐齿地补上一句:“你这年龄,外加工作年限,怎么着这种经验也该比我丰富。”
梁端哼了一声,往楼梯间走。
云雨完全无视了庄晴电话里“喂喂,你在跟哪个野男人说话”的控诉,挂断了电话,也跟着往楼梯方向去。
梁端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背靠着白墙站立。
今天他难得没有穿西装,一件卫衣套了条休闲裤。
“这什么?”
“小关买的,她女朋友这两天没课,说来项目看看他,他下午请假去接人,下高速在国道边看有人卖刚摘的柚子,挺新鲜,买了好几箱,非要死要活让我给你们带。”
云雨说了声“谢谢”,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摸着下巴想了想:“一般他要死要活的时候,你向来都对着干,顺路带就顺路带,找什么借口。
梁端一噎。
他刚想张口,云雨又笑弯了眼:“噢,不对,你不住这儿也不该是顺路,难道……”
梁端绷着脸:“难道什么?”
云雨看他发急,觉得心情莫名畅快,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不会又想骗我帮你加班吧?”
梁端嘴角抽搐,冷眼摆摆手:“走了。”
云雨赶紧叫住他的假动作:“开玩笑,麻烦你跑一趟。”
那家伙一个转身又不走了,像变脸一般,表情隐在阴影里,说不出来的复杂:“我以为你会嘲笑他。”
“嘲笑?为什么要嘲笑?”
“比如有眼无珠。”
云雨靠在他方才靠过的墙边,认真思考了几秒:“能自然流露不喜欢或是看不惯,说明还算坦诚,走的时候委婉地说以后有机会再聚,说明挺照顾人情绪和面子,即便我们在某些方面理解不同,也没有为此争个面红耳赤,试图改变对方……为什么要责怪?”
梁端笑了一声:“也只有你这样的能说出这番话。”
“我这样?”
“是啊,不谙世事,所以才会从善意的角度推测人而非恶意揣测,挺好的。”
云雨也不傻,总觉得他嘴里不会那么轻易吐出赞美,更何况还是对自己:“那你是觉得我人好,还是处世之道好?”
梁端看着她脸上略带考究的小心翼翼,不由放声大笑:“都不是,是傻得好,容易被骗还帮着数钱。”
“走了。”他挥一挥衣袖,下楼去。
云雨嘀咕一声:“就知道没好话。”而后负气,把门砰的一声砸上。
梁端听见那声响,嘴角笑容更深,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里不由感谢——
感谢这段重逢。
也感谢老天,让我重新认识你。
——
庄晴那个大嘴巴,往圈里放狠话,传一圈,就都知道了。
乔浪听见风声,也觉得那天走得不够潇洒,有点掉面,给庄晴又是赔礼,又是赔罪,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想托她再努力一把。
这两天越说越离谱,都是给云雨泼脏水的,说不就一暴发户,还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这些old mo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