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蓝堂英没有听劝的打算,“枢大人,我想知道,能不能请您告诉我。”
玖兰枢手指交叠,直视蓝堂英的眼,“告诉你什么?”
蓝堂英一顿,他能明显读懂玖兰枢眼中的警告信号。但是……
蓝堂英此刻早已豁出去了,“告诉我……枢大人和她的关系,枢大人的父母,玖兰夫妇的自杀是不是和她,或者和她的父母有关?”
玖兰枢沉默了,静静注视蓝堂英的眼睛,直到他忽然说:“不是自杀。”
蓝堂英一怔:“什么?”
玖兰枢叹了口气,直视蓝堂英的眼睛,“我的父母,悠和树里,不是自杀,他们是被谋杀的。”
蓝堂英大惊失色,他原本只以为玖兰枢的父母会自杀,必然有什么巨大的内情,也许会牵扯黑主优姬身世。他隐隐觉得黑主优姬的父母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她的父母很可能和玖兰枢的父母有很深交情,不然难以说明枢大人一个纯血之君为何对黑主优姬一个人类如此照顾。玖兰枢的父母也许是有什么重大到需要以死亡去掩盖的事,才会选择自杀。
但是!完全错了!
蓝堂英从没想过同为纯血种的玖兰悠和玖兰树里是被谋杀的!
自有历史记录以来,纯血种至今不存在“寿终正寝”这种死因。那么剩下的死因就只有“疾病”,“意外”,“自杀”和“他杀”。而“意外”、“疾病”,和“寿终正寝”在血族历史上的状况一样:不存在的。
而“自杀”却几乎是纯血种群体中最主要的死亡原因。因为无边无际的长寿,因为爱而不得,因为爱人死去后的厌世。本身就不多的纯血种,少数选择沉睡,更多选择死去。
最后是“他杀”,杀害纯血种是重罪,即使是发生纯血种之间,杀害纯血种也是重罪。
蓝堂英从震惊中回神,“究竟是谁,谁有能力杀害您的父母?杀害纯血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悠大人和树里大人也都是强大的纯血种。在这当中,黑主优姬或者她的父母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他们是与和平主义的纯血种交好的猎人吗?是谁……杀了她的父母……”
太多的事玖兰枢无法对他细细解释,他只能细心地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杀我父母的不是优姬的父母;而我和我的父母,也不是杀优姬父母的人。英,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有些事你不能知道,至少现在还不能,不要为了这种事浪费无谓的精力……”
至少,在我确定你可以为优姬付出到什么程度之前。
“不,这不是在浪费精力!”蓝堂英有些着急地打断了玖兰枢的话,“这对我来说这很重要!我只是……我只是想,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也想替她分担……”
蓝堂英慢慢平静了下来,“非常抱歉,让你为难了……我只是……”
看着蓝堂英那个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的样子,玖兰枢笑了,他想着,也许蓝堂英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也说不定。
“英,”玖兰枢叫住了蓝堂英,“我以为你肯定会觉得是我杀害了优姬父母,你没有这么想,我很高兴。”
————
一条拓麻在女仆的带领下走入了某间他可以称之为熟悉的和室书房。古典的拉门和榻榻米,和旁边一个相连的休息间只间隔着垂下的竹帘。
书房里转椅上的,自然是他那个熟悉的爷爷。小时候,每一次他的爷爷要向自己灌输什么“期望”的观念的时候,一条拓麻就会被女仆引到这个房间里来。
一条麻远灰蓝阴郁的眼看着那笑得刀枪不入的孙儿,“没想到你这次会什么也不说,乖乖地就回来了。”
一条拓麻带着不显山露水的微笑面具,不曾显露自己的不悦,“我不回来的话,您又会像上次那样闯到学校了,我会很困扰啊,爷爷。”
一条麻远嗤笑一声,“身为枢大人的监护人,我会去关心他的近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一条拓麻继续微笑,不让自己在爷爷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据我所知枢应该拒绝了您当他的监护人才对,而且我记得,枢明确说过希望元老院不再过问黑主学园的事。”
对于自己爷爷的野心,一条拓麻是有些了解的。制约纯血种其实对血族和人类之间和平共存是有利的。假如爷爷不是有着私心的话,一条拓麻也许会协助爷爷想办法完善制约纯血种的方法。但是,爷爷想要制约纯血种血族,根本不是出于对血族和人类的和平存在期望。
一条麻远是鄙视人类的,对于他认为卑劣的物种,他根本不愿放低自己的姿态去与他们和平共存。人类,不过是食物而已。
制约纯血种也不过是因为:只要纯血种存在,血族就不可能摆脱君主制的影响。无论元老院如何只手遮天,在纯血种血族面前,永远都只是臣下,永远要向纯血种血族低头。
这对于凭借权术得到权力,并尝到权力带来的甜美果实的一条麻远来说,他无法接受纯血种只因天生的血统高贵,自己就必须向其跪拜的现状。既然自己已经拥有权力,拥有强大的能力;既然血统无法改变,纯血的影响力也无法改变,那就将拥有优越血统的那些威胁者全部铲除!
没错,他曾经是这样认为的。
一条麻远的眼带着让人透骨的寒,他冷冷地笑着,“我是关心纯血之君而已,据说他最近和蓝堂家族关系不错?蓝堂家族是典型的王权守旧派,而在那个黑主学园里,称得上是元老院派的只有一条家族和支葵家族。”
一条拓麻闻言还是忍不住笑容有些变淡了,“枢不稀罕王权,而这和元老院也无关,这是我身为枢的朋友所知道的情况。”
灰蓝眼眸锐利如鹰,一条麻远轻蔑一哼,“朋友?我劝你尽快抛开那种幼稚的想法吧。身为元老院一条家族的一员,你早就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了吧。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可是在我的期待下,被这样教育着长大的。”
“祖父大人,我……”一条拓麻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立场越早表明越好,继续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叹了一声,随即收敛了笑容,鼓足勇气,“祖父大人,您大概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今天有一位尊贵的客人莅临了。”一条麻远打断了自家孙儿想要说下去的话,“想要让你和那位大人见一面,这也是我这次将你叫回来的原因。”
一条拓麻瞪大了眼,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正如他所想,真的和自己牵连上了。“祖父大人,您说的尊贵的客人,是指纯血种之中的王族——白蕗家族的公主吗?”
在血族世界还是君王制的时候,纯血种之中多数家族都对王权并不热衷。只有白蕗家是例外的,七大家族的纯血之君只有白蕗家对王权有着近乎狂热的执着。而在对此没有兴趣的其他家族不反对之下,其他血族默认了大陆北方的白蕗家是纯血种之中的新王族。但其实新王族白蕗家的血统,和远古王族血统早已相去甚远。
就在白蕗家新的纯血公主白蕗更出生不久后,白蕗家上代纯血却忽然离奇殉情自杀。自杀这种死亡方式在纯血种之中可以说是最高发的,过于长寿,所爱死亡,抑郁厌世等等,通通容易引起纯血种自杀。但是白蕗夫妇在纯血种中和玖兰夫妇一样众人皆知其伉俪情深,拥有真正爱情的眷侣。
在收获了爱情,得以长久相守,诞下后代以后,白蕗夫妇却步了玖兰伉俪的后尘自杀殉情了?这当中真的没有元老院的“功劳”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血族从君主制转变成了由元老院主持的议会制,纯血种正式退出权力舞台。
而白蕗家,作为对王权最热衷的一个家族,如今只余白蕗更一位纯血。
一条麻远随即一笑,“你见到了,自然会知道。”
一条拓麻一怔,休息间间隔着的竹帘被缓缓抬起,“嘭咚”一声闷响,一个物体坠落在地。
一条麻远对着那个方向单膝下跪,“让您久等了,这一次的食物还合您的胃口吗?”
直到竹帘被抬升到了足够的高度,一条拓麻在震惊之中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
红发少年面容熟悉,但脸上带着的却是他不熟悉的张狂而危险的笑容,银灰与暗红的异色瞳有着不详的光芒。少年擦掉唇角血迹,薄唇轻启:“还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