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29)

作者:僵尸嬷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除了这点尴尬以外,她在镇上住得还算舒坦。

洗完澡,浑身暖烘烘的,等吹干头发,看看时间,已经一点过了。没有睡意。

当初选择来到西河古镇,并非抱着明确的目的,要在这里生活。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这儿。浑浑噩噩,无处可去,那时大概在想,就当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反正她什么都没了,这世上唯一可亲的人也没了,孑然一身,要走随时可以,不差一时半会儿。

于是用所有积蓄租下这栋小木楼,开了间小商店。

她还想种地,想跟镇上的木匠学做手艺活。以前的愿望,趁着现在通通去实现,也算没有遗憾了吧。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彩邦彩玉,还有格格。

奚薇冷漠警惕的本能在这里仿佛失效,他们的人情味和烟火气令她无法抗拒。

以前在清安,每个人都是冰冷的,脆弱的,只要她往后退一步,别人就会退十步。

可彩邦一家完全没有眼力见。

起初奚薇并不打算去他们那边吃饭,原本付了钱,让彩邦妈妈把饭菜装在保温桶里,她提过来,自己在店里吃。谁知到了中午,那姐弟俩就像土匪,嘻嘻哈哈地拽着她,几乎把她“绑架”到家中。

“客气什么,一起嘛!我们又不吃人!”

原来他们知道她在客气啊。

奚薇极力维持的分寸感丝毫不起作用。

后来又认识了格格。

她第一次去小朋友家里,仿佛走进一间正在发霉的房子,吓了一跳。铺在床上的褥子是破的,墙壁掉皮,桌上乱糟糟的锅碗瓢盆,隔夜饭都坏掉了。

格格的妈妈在她九岁时外出务工,难以想象九岁的孩子过这样的生活,也许她自己习惯了,意识不到苦涩,但旁人看着却很酸楚。

奚薇什么也没说,帮忙把家里收拾干净,然后让她以后放假回来跟着自己一块儿吃,有空就帮忙看店,她还能给她零花钱。格格起初不好意思,奚薇给她母亲打了个电话,很快谈妥。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

最难的那段时间,感觉和这世界的连接薄如蝉翼,脆弱得一碰既碎。

有天夜里她喝多了,烂醉,模糊间有人拿热毛巾给她擦脸,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背。

睁开眼,看见彩邦妈妈,还有两姐弟。

他们说,听见她嚎啕大哭,闯进来一看,地上的碎酒瓶子沾着血,她缩在床角,胳膊有伤,不知是不小心扎到的还是自己弄的。

他们帮她抹药,包扎,收拾狼藉。

可奚薇清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哭过,不记得叫过妈妈、宝妹,太难堪了,肯定很吓人。

那晚彩邦妈妈留在房里陪她,两个人聊天,这位长辈说起自己早年丧夫,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也曾经难得过不下去,但还是熬到了现在。

奚薇说她什么都没有了,失去所有家人,不知道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彩邦妈妈说,没有谁会陪你一辈子,自己得找到跟世界的连接,比如这家店,经营起来,只要有了牵挂就能走下去。

她听进了心里,于是又租了块地,学木匠活儿,还打算做格格的长期饭票。

可以的,肯定可以的。

奚薇打开窗户,闻到水仙清冽的香气,透彻心脾。

一条野狗从窄巷经过。

霍良深正靠在窗前抽烟。

奚薇愣了愣,下意识的要避开,但已经四目相对了,她不想显得太在意,于是挪开视线,点自己的烟,然后把耳机戴上。

深夜的古镇清冷孤寂,寒风吹散烟雾,皓月当空,路灯支在灰扑扑的墙壁,光线无比昏暗。

一个年轻女孩拐入巷子。

流里流气的青年原本要往前走,此时发现她独身一人,脚步顿住,转而跟了上去。

霍良深冷眼看着,抬手把烟丢下去,砸中青年的脑袋,把他吓得跳了两跳,拼命拍打头发。

女孩霎时回头,惊恐地望住这个陌生男子,立刻不敢往前走了。

奚薇胡乱诌了个名字,叫她:“小露,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女孩仰起脸:“哦,是啊……”

尾随者装模作样地低头看手机,逗留在巷口,还不愿走。

霍良深直接问:“后面那人你认识吗?”

女孩说不认识。

他垂着眼皮瞥向青年,声音又沉又冷:“你谁啊?”

对方往上面扫了两眼,悻悻地离开。

女孩松一口气,按住心口:“谢谢你们啊,妈的吓死我了。”

奚薇说:“你最好让朋友来接。”

她连连点头,也不敢走夜路了,忙掏出手机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好友出现将她带走。

风更凉了些,奚薇听见那边屋子里菲亚迷迷糊糊在叫霍良深,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也不想细听人家的闺房之乐,于是关上窗,拉好帘子,吃药睡觉。

第26章

菲亚在睡梦中听见霍良深的声音, 下意识把胳膊伸向旁边,没摸到人, 睁开眼,发现他歪靠在窗边,这么晚了还不睡,也不知在想什么。

“Anson。”

对面已经熄灯,黑洞洞的,只剩两盆花摆在那儿。于是他也默不作声地把窗关紧。

脱下外套,随手扔向椅子,他刚坐到床边,那床榻竟然发出“嘎吱”的声响, 很有些微妙。

霍良深愣了愣, 心想万一被人听见, 会不会以为他在做坏事?

这还得了。

于是放轻动作, 小心翼翼地躺下来,盖上棉被。

菲亚靠近, 用手揽住他的腰。

该死的床又“嘎吱”几声,霍良深拧起眉头:“安静。”

“啊?”

“别乱动, 不要打扰别人休息。”他说:“这什么破床?”

菲亚有点糊涂, 喃喃道:“那群年轻人喝成那样, 听不见的。”

霍良深还在抱怨:“这破房子就不能装一台暖气吗,冬天这么冷,没有取暖工具,是想把客人冻成冰雕拿去卖么?”

菲亚支起身:“好像垫了发热的毯子, 我觉得太干,关掉了,不然打开吧。”

“不用。”霍良深一本正经地制止:“乖乖躺在自己的位置,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菲亚被他说得,忽然觉得手脚有点多余,放哪儿都不合适。

“这样吗,像个木乃伊?”

霍良深望过去,“嗯”了声。

菲亚嘀咕:“我身上很暖啊,你又不抱我。”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用手背去贴他的脸:“对吧?”

霍良深稍稍别开,把被角掖紧。

“Anson。”

菲亚轻唤。

从他们的复合之旅开始,他都没有跟她亲热过,她本来以为是因为小菠萝的缘故,现在看来好像不对。

“你和奚薇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她问出口。

霍良深沉默片刻,淡淡回说:“她先装不认识的。”

菲亚有些诧异:“你这是在……赌气吗?”

“没有。”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见到她是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霍良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明天参加完婚礼就走,好吗。”

菲亚“嗯”了声,老实讲,因为占有欲作祟,她也不愿多留,今天一整晚,身旁这个男人的目光都快长在奚薇身上了。

她还是想争取他的。

长夜寂静,两人各怀心思,躺在自己的位置,同床异梦。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民宿张灯结彩,门窗贴上“喜”字,婚庆公司的人也早早过来跟进流程,新娘子吃过早饭,忙着化妆、更换礼服。

等接亲的车子到了,新郎伴郎吆喝着进门,乌泱泱一大片人挤在院子里,笑着闹着,几乎要掀翻屋顶。

霍良深被吵得头疼,醒来时菲亚已经不在身旁,估计帮忙去了。

他洗漱完,下楼来,看见西装革履的一群年轻人被堵在彩玉卧室门前。

周遭邻居也都围到外面凑热闹,彩邦妈妈端着盘子给大家散喜糖,奚薇在旁边帮着发。

她居然笑了?

霍良深想,别人结婚,她这么高兴干嘛?

还有……她今天扎起头发,高高的马尾,像个学生,简洁干净,倒是突然年轻了好几岁。

霍良深歪头打量,这时见奚薇低头拍拍胳膊,把外套缝隙里冒出的白色小绒毛捻掉。

他在楼梯前远远看着,心里又想,就不能买一件像样的羽绒服吗?真是又穷又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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