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褥子下掏到钥匙, 顾秀敏看了眼大概意识到什么而一脸震惊的老伙计：“没错，就是那个，我要先走了，留着给你当个念想.......”
手里传来的空荡荡感没能继续说下去。
柜子里放满冬天的被子衣服，在最下面的角落，放着顾秀敏最珍贵的首饰盒，说首饰盒，其实没几件，大部分遇到困难的时候都当了，最值钱的只剩一块母亲留下的玉手镯。
那玉手镯通体透亮，张银莲从年轻时候就眼红。
“怎么没了？不对呀。”顾秀敏摸了半天，生怕记错了，把东西一股脑抱出来，首饰盒的确没了。
张银莲欲言又止。
顾秀敏想了下，看向老伙计：“福山来过是吗？”
张银莲艰难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你儿媳妇，秀敏呐，其实很正常，你不在家，万一进贼怎么办，那么贵重的东西不放心，可能只是拿回去代为保存。”
和首饰盒一起不见的，还有房产证户口本身份证等。
“你平常牙尖嘴利的，这时候怎么心软了？”顾秀敏笑着摇摇头，“哎，以前就怕人因为孩子不孝顺笑话，现在想想，真蠢呀，要那些面子干吗用？”
张银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半天干巴巴道：“别那么想，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福山......其实挺不错了。”
顾秀敏拍拍老伙计的手。
房产证拿走，这是怕她偷偷卖房子呢。
从决定卖房子治病，一开始，儿子孙子一天来一次，渐渐地变成两三天，到了最近，好像快一星期没见人影了吧。
她亲自给顾大师找的买家打过电话，对方说，只要她拿着房产证签字，可以立刻打款。
然后她又给儿子打了电话。
儿子语气有些不耐烦，一再强调价格低，让她再等等，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她病情的事。
孙子那边打了好几个才接，说自己正忙工作，房子的事他一切听叔叔的，有长辈在，轮不到他做主。
活了几十年，顾秀敏哪能听不出好话歹话。
她不傻，其实也不意外，那么多年早该明白一个现实。
她的命和钱没法比。
或者，在儿子孙子的心里，比老白猴重要不了多少。
能留恋的东西不多，老白猴走了，想给老伙计留念想的愿望也没了，顾秀敏像平常出门那样，仔细检查水电锁好房门。
张银莲老泪纵横 ：“秀敏呀，你可别想不开，儿子是儿子，咱们是咱们，等你病好了咱俩搭伙住，没事时跳跳广场舞，你那么好看，喜欢你的老头可多了。”
“那是，从年轻时候追我的人就多。”顾秀敏想做个甩头发的动作，做了一半捂着脖子哈哈笑，“哎，真老了，你别瞎想，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能活一天绝不早死。”
张银莲还是不放心：“不行，我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你说实话，到底要做什么？”
她预感没错，顾秀敏的确要做件大事。
凭借不用拄拐棍的优势，顾秀敏小跑摆脱掉张银莲，来到了街道办事处。
工作人员知道她的情况，见她跑的气喘吁吁吓一跳，连忙过来扶住：“顾奶奶，您这是砸了，啥时候出的院呀，还想着过几天去看看您呢。”
巷子住的都是独居老人，平常街道办员工生活上没少帮忙。
顾秀敏大口呼吸几下：“我要捐房子。”
街道办工作人员：“.......”
“没听清还是没见过？”顾秀敏敲敲桌子不耐烦道，“再说一遍，我要捐房子。”
工作人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小巷子的老人都是苦难岁月过来的，一个比一个抠，顾秀敏更不用提了，他艰难地咽下口水：“您，您儿子知道吗？”
顾秀敏淡淡撇他一眼：“怎么，我的房子还要别人同意？”
“不用，房产证是谁谁说了算。”工作人员挠挠头，飞快给领导发了条信息，温声道，“顾奶奶，您想把房子捐给谁？”
“捐给.......”顾秀敏顿了好久，“捐给养老院吧。”
第154章
顾晨这段时间没再去医院,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顾秀敏是成年人, 有自己的想法，过多干涉反而不好。说到底，修炼一途，还得看自己。
“师父。”李万里急匆匆推开门进来。
顾晨对这个称呼已经没办法了，叫就叫吧。
“师父，您儿......”李万里话到嘴边赶紧改口, “顾志远被抓起来了。”
顾晨微微皱眉：“抓起来了？”
李万里把手下刚报上来的消息简单说了遍。
他让人单独接触顾志远, 给了笔钱让他做亲子鉴定，真相果不其然，孩子压根不是亲生的。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就在刚才, 警方接到报警，说邻居打老婆打的太厉害了, 生怕出人命, 让赶紧过来看看。
警察破门而入, 李琴被揍的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师父，要不要我出面？”李万里小心翼翼请示，打成这样，绝对构成故意伤害罪, 怎么也得判个三五年, 如果找个好的律师，对方出轨背叛在先, 可以争取法院酌情处理。
“不必, 他和我没什么关系了。”顾晨淡淡挥手, 结局还不错，现在清醒，总比一无所有后清醒好，这也算他对原身的报答。
判个三五年没啥，出来后还能正常开始，真按照剧情发展，一无所有再醒悟，那就晚了。
李万里赶紧点点头，又道：“还有个事，顾女士今天偷偷从医院跑回老家了，现在人在街道办。”
顾晨来了精神：“去街道办做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只能等人走了再打听。”李万里现在特嫉妒顾秀敏，大家都是老人，师父为啥那么看重她呢，莫非比自己资质好？
肯定是这个原因！
顾晨当然不知道李万里联想力飞上了天，静静想了会轻声道：“让人跟着，别打扰她，除非发生大事不要出手。”
偷偷出医院回老家，没有联系儿子孙子，剧情变了！
顾秀敏是在街道办众人尊敬目光中离开的。
阳光洒落满身，像给她镀了层金边。
其实，她才没那么伟大，她本来想把房子送给顾大师当做报答，可想了想，肯定会被拒绝。
顾秀敏谢绝街道办工作人员相送，自己沿着巷子慢慢往外走。以前的时候，巷子真长呀，人也多，现在真短，短的就像为数不长的日子。
外面的车水马龙看的让人头晕。
接下来她该去哪里？
顾秀敏曾经听父亲说过，很多动物感觉到死亡来临的时候独自离群而去，比如大象，会先和其它大象依依不舍告别，然后独自走向象冢。
她跟张银莲告别过了。
其他熟悉的人，都走了，活到这个年纪，留恋的东西......好像还有件。
二十多分钟后，顾秀敏提出存折里本月刚收的退休金，微笑走进家旅行社。
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到处耍猴戏，可为了生计行色匆匆，从没好好欣赏过风景，老了有时间了，一直舍不得花钱。
——
消息不断源源传到顾晨这边。
顾秀敏签了房屋捐赠公证协议，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行程刚开始没多久，凭借大气爽朗的性格便成了团里的团花，风光的不得了，按假扮成工作人员随行保护的保镖说，有好几个单身老头献殷勤。
这年月，行行都有潜规则，在李万里的安排下，本来以购物坑害老年人钱的旅行变的真像广告里宣传的那样好。
住带星宾馆伙食全包，去哪都不用买门票。
第一站去了海边，保镖传来照片，顾秀敏披着件大红色围巾稳居C位，背后夕阳染红了海面，大片的波光粼粼中，一群老人笑的天真无牙。
之后去了某名山，不比其它老头太太直接坐索道到山顶，顾秀敏征得导游同意亲自爬，把保镖累的气喘吁吁，发信息说自己差点跟没跟上。
又去了野生公园，顾秀敏大手笔买了满满一推车面包，喂了小半天猴子。
有欢笑有眼泪，但总得来说，顾秀敏看起来轻松惬意极了。
这场为顾秀敏量身打造的行程原本只有五天，以中奖，什么旅行团成立周年纪念日大回馈等各种理由一直延长了半个月，把一群老人高兴的活蹦乱跳。
一直到顾秀敏忽然晕倒。
剧情改变又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