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归远依旧穿着女装,只是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胡服女装,少了些眉宇间的精致秀气,多了点大方洒脱的英气。
路杳杳一见他便在笑,待他走近后便是抬了抬下巴,得意地伸出手来:“走吧,小娘子。”
温归远歪头,狭长上扬的凤眼不由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路杳杳。
路杳杳眼珠子一转,正准备讪讪地收回手,却不料竟然被温归远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又借机挽上她的胳膊,整个人大鸟依人一般依偎在她的胳膊上,最后眉眼低垂,羞答答。
“小郎君可要保护好我啊。”
路杳杳一个哆嗦,胳膊又抽不回来,莫名涌上又羞又恼的无措。
“小郎君还不走吗?”温归远上了瘾,娇滴滴地打趣着。
路杳杳瞪着他,无声地嘟囔了好几句,最后又挺起胸膛,垫了垫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故作风流纨绔的一本正经模样:“嗯,我保护小娘子。”
笑意涌上眼眸,平白冲淡了漆黑眼底的幽深阴沉之色。
路杳杳一行人入城本就是黄昏,一番折腾后再出门便赶上了他们的夜市。
——游龙敲鼓。
一群小郎君举着竹子做成龙骨,上面糊上色彩艳丽的龙兴模样,一条路六个人举着,长长的一条街上,游龙数不胜数,在长长街灯的照耀下,好似泛上艳丽的光泽。
到处都是出门游玩的郎君娘子,灯火长街明亮而悠长,到处都是叫卖的人,处处都是涌动的人。
千门开锁万灯明,夜市高楼照长街。
路杳杳被温归远护着,站在一个摊位前,认真挑着面前的面具,小贩眼尖,一眼就看出是贵客,口若悬河地介绍着。
“这可是桃花女神,象征姻缘呢。”
“这是龙女,可保佑女子容貌的。”
“这些都是龙九子……”
路杳杳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头顶画着一簇盛开的桃花面具上,兴致勃勃地扣在脸上。
“好看吗?”
温归远看着线条张扬,颜色浓重的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琥珀色眼眸,染了一点摊前灯笼的烛光,越发晶亮绚烂,欣喜单纯。
“好看。”他笑说着,眉宇一片温和。
路杳杳的眼眯了眯,伸手拿下自己的面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尖,扣在他的脸上。
“小娘子才要招桃花,我可不要。”她摇头换脑,古灵精怪地说着。
温归远抵着那张面具,看着她得意的模样,一颗心好似在烛火上颤巍巍地熏烤着,让人起不了一点挣扎的年头。
“嗯。”
她见人主动扣在脸上,立马又扭头挑了个最是威严可怖的龙王面具待在自己脸上:“这是我的。”
“嗯。”
“太大了。”路杳杳嘟囔着,自己伸手托着面具,郁闷说道。
那面具太大,要在脑后面系个结才能勉强挂在她脸上。
温归远伸手,绕过她的两侧,帮她戴好面具。
“走吧。”他见面具卡在脸上了,这才牵着她的手离开,顺便掏出一两银子扔到小贩摊位上。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夫妻情。”小贩一边摸着银子,一边喃喃自语看着那对奇奇怪怪的夫妻消失在人群中。
那分明是要一个女装的男子,和一个男装的女子。
舞龙的队伍不知不觉把人群保卫住了,几个抓着双髻的童子撒着花瓣,高高兴兴地大喊着:“龙王送福,龙王送福啦。”
那条龙灯就开始绕着那群随即选择的人群旋转吆喝,异口同声地喊着祝词。
“他们再说什么?”意外被卷入的路杳杳被温归远抱在怀中,看着那条大红色的龙王在面前忽上忽下,来回旋转,好似真的在腾云驾雾,翱翔天际。
“大概是祝福的方言吧。”
“好热闹啊。”路杳杳也跟着那些人挥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远处的许多人听到动静,都在正在赶赴这里,图个喜气,温归远见人越来越多,正打算带人离开,却又被汹涌的人推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笑来,默契地朝着外面挤了出去,最后狼狈地躲在一颗大柳树后面。
路杳杳的面具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温归远的袖子都染上红痕。
“好有趣。”路杳杳半露出来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衣袖直笑,“那个龙头还以为你要和你一起玩,竟然不让你走。”
“你脸上怎么也蹭上红泥了。”她笑得开怀,“一定见你是个桃花女,以为是今日的桃花运呢。”
她毫无顾忌地放肆嘲笑着,水汪汪的眼眸染上笑意,带上水渍,应着隔岸的那簇灯火,落在温归远眼中,艳丽如桃花。
温归远慢条斯理地摘下面具,轻轻一松手,面具扑通一声滚落进草丛中。
路杳杳脸上笑容一僵,还未回神,就见面前之人压了下来,她靠在树上,浑身笼罩在阴影之下。
“我这个桃花女……”他伸手覆盖住那张歪歪斜斜的龙王面具,随手一扯,露出路杳杳红润的小脸,低头笑说道,“喜欢上龙王了啊……”
路杳杳睁大眼睛,看着那双漆黑如玉的双眸,深邃如黑夜。
冬日夜风低喃,拂过那支桃花漆面,背后的湖水在月光下波光凌凌,云梦的一切都被水雾笼罩着。
作者有话要说: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上瘾,往往只需要一次。 ,,
第76章
都说八月湖水平, 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讲的就是云梦泽处处是湖和, 水汽弥漫, 等八月时,一旦起了雾便会水气蒸腾白白茫茫,波涛汹涌似乎能把隔壁的岳阳城都撼动了。
如今现在已经是冬季了, 路杳杳坐在乌篷船上, 趴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的湖水下时不时有一丛丛肥硕的鱼游了过去。
路杳杳看的口水直流,忍不住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 伸手去撩鱼。
“危险。”腰间搭着一双手把人桎梏住, 微微一用力就被人拖了回来, “坐好。”
直接坐在蒲团上,伸直双腿, 靠在船壁上的温归远,脸上扣着那顶纱帽, 任由透明的蛟纱在风中舞动,可他偏偏头也没动, 就准确地把人带了下来。
“好多鱼啊,晚上吃鱼宴吧。”路杳杳的目光舍不得从肥妹的鱼身上挪开。
“好。”
“等会可以去钓鱼吗?”
“听你的。”
“可惜没有荷花了, 不然可以去摘莲蓬。”
“东宫明年都种荷花。”
路杳杳笑眯了眼, 正打算去船头看看, 却被迎面一个纱帽兜住视线。
“晒得脸都红了,进来吃点糕点茶水。”温归远睁眼,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眸,顺手牵着路杳杳的手, 拉人进了阴凉处。
路杳杳摸了摸脸,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只好入了船舱内休息。
“等会要去哪吗?”路杳杳盘腿坐在蒲团上,咬着云梦特色的藕花糕,笑问道。
温归远自碧波浩渺的湖面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她。
“你这一大早我就见旭阳脸色不好。”她撑着下巴,漫不尽心地说道,“县城中这么多湖泊小道,花船彩绸你不要,偏偏兴致勃勃带我来郊外,怎么看都有问题啊。”
“不会耽误你钓鱼,就是想去问问渔船百姓的云梦的盐价。”
路杳杳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咬了一小口:“云梦可有安州盐池之称,应该是不缺盐的。”
“嗯,可我们之前在安州吃的饭菜却寡淡无味。”温归远蜷起一条腿,看着一截散落下来的阳光,淡淡说道,“云守道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路杳杳停下嚼糕点的动作,琥珀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那你是觉得云梦盐池有问题,可我们昨天吃的饭菜没问题,而且百姓欢龙鼓节也看不出异样。”
“毕竟缺盐可是大事。”她最后补充了一句。
长安城这样繁荣精致的都城,锦绣成堆,山门次第,也还因为盐价高涨的事情,就让许多不沾世俗的书生官员津津乐道,百官圣人紧张不安。
“我让旭阳去打听了一下云梦的盐价,一切正常,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盐池仓库满满当当。”
温归远捏着手指骨节,淡淡说道。
路杳杳眨眨眼,但是很快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点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