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深深抬手往他身后的阁楼指了指,薛显转身望去。
阁楼上,一袭紫衣的严云承正淡淡的俯视着他们。
薛显眉心紧蹙,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看着麻烦解决,柳深深嘴角一提,朝他挥挥手:严大人,对不起了,借您用一下。
阁楼上,严云承拿扇子轻轻拍着手心,对柳深深刚才朝他做的一个手势若有所思。
“相爷,要跟上她么?”严峰问。
严云承停下手上的动作,嘴角微扬,目光追着柳深深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才开口:“不必,她一个小丫头还不够格引起我的注意。”
严峰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相爷恕罪,是严峰多虑了。”
严云承冷笑不语,转身离开了阁楼。
柳深深沿着河边走,旁若无人的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面是一张地图,可能是经常触碰,磨损的痕迹有些重,字迹和图画很是模糊。可是,就算不看,她也把这上面的一笔一划深刻在脑子里了,只是,它作为一分证明,还是得保留着。
“这么多年了,京城的格局早就变了吧,哪还能找到呢?”她泄气一般聋拉着脑袋,望着雨后浑浊的湖,一脸苦相。
柳深深自小在花府长大,养母是花夫人的侍女,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把一封遗书交给了她,其中就有这张羊皮卷。
遗书里说她只是一个捡来的孩子,还在襁褓时被仍在山路边上,养母山上采花时见她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就带回了花府抚养。
“都把我丢了,所以,我还要找什么?”被刻意回避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只是苦笑,寻找身世,寻找亲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
“柳儿,他们丢弃你的原因娘不知道,但是,我想一定不是故意的,捡到你的时候襁褓外面都是血,你却未伤丝毫。如果,以后你能得知真相,一定要冷静面对。”这是娘的遗书里最刺她的话。
她越想逃避这事就紧追不舍。
“去吧,下山去寻找,你得知道自己是谁。”师父的嘱咐又窜上心头。
“可是,这世上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照样好好的活着啊。”想起揪心的事,柳深深第一次顶撞了师父。
师父没有生气,而是语重心长的劝道:“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为师希望你是一个自胜者,逃避只会让你无法面对自己。”
所以,所有那些自以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无忧无虑,不过是逃避的伪装。
雨停了,河边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柳深深收起羊皮卷,敛起愁绪。融入人群中,按照地图继续找。
薛显走后又折返,发现柳深深不见了,严云承还在阁楼里,不由自得眉心紧锁。
“蠢货,我们让一个小丫头耍了!”他气得拳头攥紧。
阿春冷静想了想,说:“公子,如果那丫头是耍了我们,可是当时站在上面的确实是相爷啊。”
“是又如何?把那个丫头给我抓回来再说。”从来就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如今让个小丫头骗了,心中这口气怎么都下不去。
今天,他就还跟一个小女子杠上了:“阿春,去找点人来,我看她能跑多远!”
“是。”
所以,柳深深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危险逼近,她寻着羊皮卷的指示来到城郊一户门前破旧的宅子,看了好一会似乎没有人,她上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废墟,柳深深第一感觉:这不会又是一座凶宅?
“你在干什么啊?”门前,一个带着斗笠的卖货郎挑着担子经过,喊了一声。
柳深深将要跨入门槛,忽然身后响起这一声,她吓了个激灵,收回脚,转身:“我,只是路过,见这里没锁门……”
卖货郎肤色黝黑,他盯着柳深深,欲言又止。
“我不是贼人,就是好奇看看,大哥莫要见怪。”场面一度尴尬,柳深深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那卖货郎叹气道:“就一破宅子有什么好惊讶的,里面都是老鼠和虫子。”
柳深深最怕老鼠,闻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动声色的退到台阶上,缩着肩膀:“大哥,之前也有很多人想进去看看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卖货郎冷冷地看着她,并不想作答,看着柳深深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柳深深一惊,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恶意。”
此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像是要把混沌的天撕裂似的,轰鸣声随后而来,柳深深缩了缩肩膀,忘了那废墟一样的宅子,犹豫了一下,转身欲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卖货郎忽然丢掉担子,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力度很大,柳深深不防,疼得她嘶了一声,当即喊道:“我说了,就是好奇看一眼,你不让看我不看就是了,动什么手,放开我!”
卖货郎不由得她挣扎,目光冷峻,柳深深挣扎一分他的力度就大一分:“来这里的人多了,你不是例外,不说清楚,哪都去不了。”
柳深深极度懊恼,这人看着是个卖货郎,实则和这宅子有关系的吧?
“行,我打不过你,你说要带我去哪?”柳深深认怂也是很快的,毕竟手臂真的很疼啊。
卖货郎微微一怔,柳深深趁机抬腿欲踢,卖货郎眼疾手快向后退去。
柳深深手上的束缚一松,疼得她直接拉起袖子一看,皮肤已经泛红,清晰的看得出有手指印:“大哥,你也太狠了,怜香惜玉懂不懂?”
卖货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怔怔的看着柳深深的手臂,就在他刚才抓的位置,有一块蝴蝶型暗红色胎记,那是……
“你是?”他迅速上前,又抓着柳深深的手腕,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枚胎记,情绪很是激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柳深深顾不上手腕的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让她感到了害怕。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卖货郎眼底忽然泛起泪光,柳深深顿时就傻了,这……什么情况?
“诶,不是,大哥,你是疯子吗?”柳深深使劲抽回自己的手,现在手臂泛红,手腕还疼,真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你,我给你脸了,你别得寸进尺。我说了,这地方你不给进我就不进,不放我走算几个意思啊?”
卖货郎情绪翻滚,压着心跳,他直直的看着柳深深,从她的眉眼到指尖,两个声音在脑子里吵架。
“对,我是疯子。”沉默了一会儿,他仰头大笑,笑中带泪,是等待多年,绝望多年的泪。
一个大男人在柳深深面前流泪,她有些招架不住。
“你……真的和这个废宅有关系?”她回头看一眼这死寂的宅院,小心翼翼问道。
没想到卖货郎竟然点头了,他不动声色的抹去眼角的泪,朝她看来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他说:“我在等我的小主人回来。”
柳深深不知道说什么好,挪了两步,在台阶上坐下来。沉默片刻,卖货郎只是盯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做声。柳深深最怕这种了,她确定这人对她不具有危险之后,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接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想。
“我?”她朝卖货郎看去,无比怀疑的指着自己,指着自己的手臂,“你看到了我的胎记,所以……”
卖货郎点头:“是,但那不是胎记。”
“什么?”柳深深惊得站了起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自己的那块蝴蝶胎记,瞬间对这世界只剩下怀疑了。
“是夫人用一种特殊的药做的记号。”卖货郎解释,“这是唯一的,无法作假。”
“小主子,我叫云默,这里是你家,。”
前朝宰相云暮深的别院。
下策
自己竟然有个如此尊贵的身份?打死柳深深都不敢相信,听完卖货郎的讲述,她坐在石阶上沉思许久,天渐渐暗了下来,她并没有意识到。
“你在这等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发现吗?”柳深深似乎从窒息中缓过气来,皱眉道。
“没有。”云默摇头,因为那些人都把前朝余孽赶尽杀绝了。
柳深深觉得他撒谎:“我不信,你说的我也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我可不好骗。”
“我知道。”云默平复了心情,抿了抿唇,说:“小主子现在落脚何处,天黑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