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榻上那人果有所动。
······
虽睡得晚,但生物钟依然精准,不过五更刚过,秦子墨就醒了过来。
因怕他压着胳膊再生意外,沈碧落蜷缩在最里头,将大半张床留出来给他。
饶是她睡前谨慎再谨慎,此时依旧在秦子墨怀中睡得深沉。
也只有这时,秦子墨才敢大剌剌的看着她,原本冷淡淡的眼中也换上温和之色。
万没想到他秦子墨自诩磊落,却将心思手段算计在心爱之人身上。
不过,他不后悔!
与这丫头相处数月,他不谈全盘了解,却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丫头惯会伪装,从来都是软硬不吃,铁石心肠,可偶尔,也能捕捉到一丝温软,端看面对的是谁!
他知道自己尚不是她心中的那处柔软,可这不妨碍他想住进去的心。
离府之事,此时还是一根芒刺,不过不是他的,只要她回来,依旧在他身边,他便不想再提起。
昨夜她来之前,他其实就抹好药膏了。听到她在外徘徊的声音,他狠心将新疤重新撕开,又故作一副别扭上药样,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出她的几分心软。
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是衣服摩擦出的几颗血珠,竟惹得她掉了金豆。他的心当即化了一片,当真是拿命去换都愿意。
他步步相逼,终是确认,她心中有他!
望着臂弯中睡得乖巧的沈碧落,秦子墨偷偷亲了亲她的鬓发,她呓语一声,吓得他又立马闭了眼睛。
······
阿暮使劲在外徘徊,高声咳嗽了几次,门内仍没个动静。
洪老头看不过去,过来拉她,“主子们还在睡,你休要再出声音了!”
阿暮一脸纠结,终是放低了声音,“主管大人,这,王爷什么时候醒?”
洪老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摇了摇头,“不知道!”
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里面没醒的只怕是王妃。
他家王爷那是什么,二十年来雷打不动的,卯时便起床练剑的自律人士。
平日里,这墨阁外头未过五更,轻易不敢有人走动,就是怕惊醒了主子。
今儿个,这丫头在门外咳了这么多声,哪怕是聋子也听见了。主子能忍到这会儿还没冲冠发怒,可不就是为了红颜。
想到此,他又不免捂住嘴偷笑起来。
阿暮看他一脸偷腥之猫的模样,汗毛皆竖,待他恢复正常,才又腆着脸问道,“老夫人怕是起床了吧?”
洪老头瞥了她一眼,大概明白她的隐忧,笑道,“不碍事的,今儿晚上有宫宴,往常老夫人都会起的比寻常晚些!”
阿暮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那寻常是几时起!”问好了也方便以后她喊主子起床。
洪老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往常卯时正!”
阿暮点头道谢,默默记下。
那头又多了一句,“今儿该会往后拖一个时辰!”
阿暮膝盖一软,心头咒骂连起。
此时已近巳时!
大爷,真是你大爷的!
☆、婆媳
进了这清心阁也有小半个时辰,沈碧落从起来后便滴水未进,此时也不得不拿起一旁早已凉透的清茶,微微抿了两口。
对面的那人自起来后便态度怪异,神色谈不上冷漠,却也不与她交谈,沈碧落一早讨了个没趣,索性也不再开口。
洪老头送了些文书过来,他一边处理,一边让人去换了热茶过来,沈碧落有幸,还多得了一碟点心,就着热茶,将就将就。
点心入口绵糯,却有些甜腻,她吃了两个便不再伸手,住在扬州时不觉得,此时才觉江南的油糕汤包方是人间美味!
她借着茶雾偷偷打量对面处理公文的秦子墨,昨儿夜里她几时睡着的都不知。
这一觉睡得酣甜,她不想将这份功劳归于秦子墨之身,却又隐隐担忧,她只怕对这人是有了期待!
她并非贪睡之人,这几日的精神紧绷确实能为她的晚起找借口,可,他又为何?
之前进京的路上,哪怕是一路奔波劳累,他那近乎变态的自律,也会在五更准时起,可今日,明明已晚了两个时辰!
她初睁眼时,那黑眸中也还有流转的情意,可为何,转眼便成了眼前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老夫人!”
洪老头的行礼声打断沈碧落的沉思,她这才看到那自内室拐出来的婆母,浑身上下缠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佛香味道,站在她身后一脸恭谨的,便是昨晚那嬷嬷。
她手忙脚乱的起了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蹲礼,“母妃!”
陈太妃似点了点头,坐到上首。
秦子墨这才收了文书,起身行礼道,“母妃!”
陈太妃微笑道,“你事儿多,咱娘儿俩就不必非拘那些个礼,平日里有空多来陪陪为娘便是!”
秦子墨点头,应是!
陈太妃又与他关怀几句,完全视沈碧落为空气。
沈碧落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反正她也没指望她这个婆母喜欢她。
可是,心底就是有些闷闷不快!
前生的父母,记忆已有些模糊,今生,所谓的沈碧落自小便失了父母,母爱,不是她该奢望的东西。
本就近饭点,陈太妃自然没放他们回去的道理,遣人喊了唐可儿过来一同用餐。
唐可儿估计也是念着情郎,一顿饭用的心不在焉,比她好不了多少,用完堪堪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她亦是吃的忐忑不安,总共不过四五道菜,她最爱的油焖大虾离得最远,只能闻着远远飘过来的酸甜可口的味道,眼巴巴望着那泛着油亮光泽的大虾,就着两根炒的碧绿的菜苗,用了半碗米饭,简直,苦不堪言。
关键她还不能像唐可儿一般,起身撂挑子。
毕竟,陈太妃总算在饭后想起来她,“今日的宫宴带着她吧!”
话虽是与秦子墨说的,眼神却是看着她,沈碧落一个激灵,腰又坐直了几分。
秦子墨有些犹疑,也是看向她。
陈太妃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一脸嫌弃道,“合该前些日子就找个嬷嬷教些宫中礼仪的!”
此话一出,沈、秦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沈碧落低垂眼眸,将情绪掩藏在长睫之下。
她这婆母,杀人怕是都不见血的。
陈太妃仿似没看到两人难看的脸色,又自顾起了笑意,面向秦子墨,语重心长,“她既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总要见见那些臣子们的!”
见儿子视线仍止不住的往儿媳方向探寻,陈太妃状似妥协道,“罢了,你将她留在这儿,我让喜云教教,总归还有一个下午,捡着些要紧的教教,回头跟着你进宫也不会太失分寸!”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子墨只能应是,心中虽有几分不安,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望着秦子墨离去的背影,沈碧落面上笑意十足,心中却将其好好问候几遍。
儿子一走,陈太妃又恢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吩咐两句,“时间紧张,你就教教她标准的宫礼,还有些宫中忌讳,也顺便说说!”
“是!”孙嬷嬷行礼道,“奴婢晓得的!”
稍后又道,“让娟丫头扶您去后堂休息会儿吧!”
陈太妃点点头,一旁与孙嬷嬷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丫头忙的上来搀扶,临走前却给了沈碧落一记眼刀,沈碧落端的是莫名其妙。
这,莫不是秦子墨她娘不喜她,连带的,奴才也狗眼看人!
本以为这一下午必定难熬,会受到百般刁难,她都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哪知那嬷嬷只轻描淡写的教她走了几步,指正了步伐的幅度,便拿了厚厚一本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宫中事宜,让她一一默记。
总之就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若无必要,只管装聋作哑便是!
孙嬷嬷见她一目十行,表情微微有些崩裂,直到她翻看完整本,才低声问道,“娘娘看全了?”
沈碧落含笑道,“嗯,看好了!”
孙嬷嬷再问,“那娘娘可能说出几项?”
沈碧落皱眉,却不直接回答问题,反道,“嬷嬷想必也知,我自小养在镇国公府里,若说这京中哪家规矩最为严苛,只怕谁也比不得镇国公府!”
毕竟,一向疼宠在心尖上的幺女,只因勇敢追求爱情,便被逐出族谱之事,普天之下,只怕也只老镇国公才能做出这般心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