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深秋出发,如今已是浓冬,越往北越荒,天寒地冻的,齐老头儿出去了一日也没回来,几个施加了压力的都有些愧疚,左为正准备出门找人,院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老头拎了一个草编的篮子,手舞足蹈道,“今儿挖了不少芨芨菜,娘娘应该爱吃!”
洪齐望着满篮子的野菜,皱眉问站在一旁的大夫,“这芨芨菜,我记着孕妇不可食用?”
他毕竟有多年大内总管的经历,见识广且杂,先皇三位后妃孕期的吃穿用度都是由他经手,是以他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大夫点点头,齐老头有些失望,又听得他道,“少量无碍!”
齐老头一听,又欢天喜地的钻进厨房准备去了。
当一碗热腾腾的芨芨菜肉糜粥端上来,沈碧落头次没未吃先吐,芨芨菜特有的芳香盖过肉糜的腥味,老头儿又在上面滴了几滴芝麻香油,香味扑鼻,沈碧落食欲大开,用了大半。
虽没都吃光,但老头儿还是很开心,又说在山间看到了野菜苔,第二日拉了两个护卫一同出门,替他爬山摘菜苔。
时光静好,沈碧落等人不知不觉就在小院中度过了大半个月,陈太妃派来的白铠首领带人来回了一趟苍月关,带回不少前线的消息。
正如秦子墨所说,双方都将这场战役当做一场儿戏,每日轮流派人上前叫阵,却没一场真正大规模的打斗,尽是小打小闹。
沈碧落放下心来,也没再执意去苍远镇,横竖就两日行程,没必要非让所有人担心不快。
洪齐和白铠商议下,决定分别安排两人驻守苍远镇和苍月关,这样每日都能送回最新战情,王妃也能安心养胎。
农历三十,这个重要程度仅次于苍远镇的北方小镇,月堰镇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一大早沈碧落便被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叫醒,索性披了狐裘坐在廊下看阿暮和唐可儿的丫头打雪战。
阿暮冻得“嘶嘶”发叫,却仍乐此不疲。
唐可儿搬了个椅子靠过来,“我喜欢这儿!”
沈碧落看向她,又听她道,“这儿没有人会在乎你是谁,更没人会整天盯着你,就等你出错,笑话你!”
她眼神向往,“若是能一直留在这儿就好了!”
沈碧落没有接话,她们都知,这不可能。
唐可儿就像是皇室的吉祥物,一个标榜皇室有情有义的吉祥物,岂会任由她住到这等荒凉边镇,就算是本人愿意,言官的折子只怕也要将皇帝淹没。
唐可儿没再说话,如今沈碧落已显了怀,又穿的臃肿,整个人懒散散的躲在裘衣下,毛茸茸的可爱极了,她看着眼馋,伸手过去就要摸她肚子,吓了沈碧落一跳。
与此同时,院外快马嘶昂,一个小护卫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见了院中场景又匆匆刹步。
漫天冰雪中,那额角的汗珠显得分外刺眼。
白铠不着痕迹的让他退下去,那小护卫刚要执礼,沈碧落却开了口,气息有些不稳,“说罢,出了什么事!”
洪齐正好端了点心送来,见那小护卫神色,已知出了事,心中也是一沉,却仍是挤了笑意,不动声色的挡了她的视线。
“娘娘不是要吃桂花糕的吗,齐老头早上刚做的,还冒着热气呢!”
沈碧落连看都没看他,端着一张脸斜了身子,喝住要避开去的小护卫,“去哪儿?”
她声音带了寒意,“王爷到底怎么了,你就在这儿说!”
那小护卫望了望白铠,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执礼回道,“三天前,北荒王亲自叫阵,王爷应战,不幸中箭落马!”
沈碧落心中一沉,“可有性命之危!”
这一箭本就是计划中的,沈碧落早做了准备,可此时听闻他落马,仍是心一揪,疼痛感随之晕开。
小护卫有些纠结,不知该如何说。
白铠怒斥道,“照实说!”
小护卫又是一礼,躬了腰回答,“那箭未射到心脏,并不致命,只是......”
“只是什么......”这下连洪老头也急了起来,“你倒是快说啊!”
小护卫眼中带了些愤色,咬牙切齿道,“那箭上涂了毒药!”
“郑,郑大夫说,那是北荒的皇室秘药,若七日内不能解,王爷就......”说到最后,竟是哽咽的无法继续。
众人心情低落,一时都无法接受。
唯沈碧落气的浑身发颤,大骂道,“哈德努,你个王八蛋!”
自秦子墨告诉她计划后,她一直都很不安,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如今算是明白了,哈德努若想在计划中动手脚,很容易就能一石二鸟,解决了国内隐忧的同时,又能顺带解决了秦子墨这个最强劲的敌国对手,简直就是一劳永逸。
北荒人,最记仇,内心黑暗且狡诈,这王八蛋,从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秦子墨。
☆、敢死队
赵乐康一见她看过来,就知她心中在想什么。
沈碧落强颜欢笑,至少在众人看来是这样的。
“我有些累了,扶我回去吧!”她朝阿暮伸出手。
阿暮手中冰球已化了大半,手冻得没了知觉,见她看来,一个激灵,将冰球扔的远远的,又在衣服上猛搓了几下,这才小跑过来。
主仆两人在众人关怀担忧的眼神下,进了屋。
众人面面相觑,白铠突然瞪向不知所措的小护卫,“杵在这儿干吗,再去打听!”
那小护卫被猛的一喝,心惊胆颤,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洪齐突然转身朝白铠行了一记深礼,“烦请大人亲自走一趟,老奴才能安心!”
白铠连忙半扶,“总管大人严重了,我也正有此意!”
“您老也别过于忧心,指不定就是谣言!”
他又望了望正房方向,迟疑道,“王妃这边......”
洪齐执礼,“大人请放心,这边有老奴呢!”
白铠点头,“好!”这才转头又点了两人跟随,火速前往苍月关。
院中人一下消失了过半,赵乐康也不知何时没了身影,只剩下洪齐,唐可儿和许大夫,外加一个仍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的小丫头。
唐可儿小脸揪成一团,有些担心,“嫂嫂怎么办?”
洪齐摇头,“让娘娘先缓缓吧!”
他说服别人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等消息吧,说不定郑大夫已经配好解药了,又或许真的只是谣言!”
许大夫没有揭穿他,远远作了揖,转头回房。
唐可儿没被他说服,反是更加彷徨,北荒,这两个字给她带来的恐惧根深蒂固,她两腿打颤,竟似半步也不能挪动了。
傻站着的小丫头见她招手,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庭院中白茫一片,天地间仿若只剩洪齐一人,他将一直凝在胸腔中的一口浑气吐出,抱着一碟子糕点瘫坐在沈碧落刚刚坐的椅子上,如同嚼蜡一般,将桂花糕塞入口中,一个接一个。
赵乐康一直等到洪齐离开视线,才抱了画本子,钻进正屋。
沈碧落果然没睡,屋里的炉子燃的正旺,她却是连裘衣都没脱,鼻尖已凝了些小汗珠。
赵乐康着急上火,“哎呦我的亲姐哎,你这样待会儿出去就要冻着了!”
他又扭头骂阿暮,“你一向心细,怎就任由她了!”
阿暮耸耸肩,没搭话。
她也明白赵乐康心里清楚,不过是胡乱找茬,吐吐恶气。
沈碧落见到他手中拿的画册,这才将裘衣一把掀开,“拿来!”
赵乐康没听话,反是抱紧画册一避,“你要拿这画册去找北荒王?”
沈碧落眼神未闪,意图明确。
赵乐康脸色一变,又退了几步,才吼道,“你疯了!”
沈碧落脸上明晃晃的“我没疯”更让他火大,“那北荒民风开放,弟娶兄嫂,儿迎继母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都见怪不怪,你以为就几张春宫图,能威胁的了他,让他交出解药!”
在得知这画册上的主角是北荒新王时,他还沾沾自喜,整日待在国子监里无聊透了,北荒的新王到南襄国的青楼里狎妓,这多好的谈资啊,绝对够大家伙儿私下里好好嘲弄一番了。
可能成为谈资,也不过是两国国情差异。
南襄对于官员狎妓有明确的规定,若是被抓到,轻则贬官,重则牢狱之灾也是有可能的。虽说这种风气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但大家伙总是不敢闹到明面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