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狄夫人抹着眼泪,身后的玉棠也抽噎出声。
易卿:“……”
她似乎也该表现得悲伤一点,但是实在装不出来。
“他一直固执,说先立业后成家,没有娶妻,没有留下后人,这也成为你外公和我心中的遗憾。”狄夫人道,“但是最近玉棠千里迢迢进京,才知道当年你舅舅还留下了这么点骨血。”
易卿其实很想八卦,这沧海遗珠是在哪里留下的风、流种子,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了,一本正经道:“能找到玉棠是喜事,您别再哭了,免得哭坏了身子。”
也哭得她脑仁疼。
她这个娘啊,明明一身武艺,当初也是英气勃勃,怎么嫁给他那个渣爹之后,明珠生生磨成了鱼眼,优柔寡断又多愁善感,她实在有点吃不消。
玉棠体贴道:“姐姐说得对,姑母您别哭了。我爹地下有知,也定然不希望您还为他伤怀。”
狄夫人拍着她的手背感慨道:“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易卿觉得这俩人都浮夸到尴尬,也可能真是她太冷漠,所以导致狄夫人刚从玉棠这里找到母女的感觉。
人家情深意笃,她只能低头玩指甲。
好在这俩人相顾垂泪的时间并不长,狄夫人又开始和易卿说话。
“你要注意些,靖寒既然恢复了身份……”
易卿突然想,她还嫌弃狄夫人傻,瞧瞧人家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久?
“……定然有很多人想要送上门。”狄夫人道,“你不要松口,谁都不要放进府里。”
“我知道。”易卿笑道,“我这么凶残,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谁要是有这个想法,我可是会河东狮吼的。”
玉棠抿唇偷笑。
狄夫人又道:“玉棠今年十四了,也该议亲了。”
玉棠的脸刷得通红一片。
狄夫人笑道:“别害羞,只有你姐姐,咱们说体己话怕什么?”
易卿假装关心地道:“是该议亲了,娘这边有相中的人了吗?”
狄夫人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些许怅惘之色:“这些年,我很少出府走动,能认识几个人?京城里各家都是什么情形,我两眼一抹黑。”
易卿心里嘀咕,难道这件事情要落到她头上?
她很抗拒做媒人牵红线这件事情。
日后他们夫妻过得好,不会承媒人多少情;但是如果鸡飞狗跳,那多半会埋怨媒人介绍得不靠谱。
所以她打定主意,如果狄夫人开口,她一定推出去。
狄夫人欲言又止几番,让易卿觉得她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否则,怎么会不好意思开口?
“是这样的,”狄夫人终于还是开口了,“我想借你的地方,开个赏花宴,给玉棠寻摸一个好的,你觉得如何?”
易卿:“?”
让她开个大型相亲宴?她这是吃饱了撑的吧!
狄夫人赶在她开口反对之前又解释道:“你听我说,你不可能一直躲在将军府里不见人,日后就会像我这样……不管愿意不愿意,你都得应酬。现在靖寒正是风头无双的时候,人人都要奉承你。所以这时候你请她们上门,都会卖你面子。”
“主要是为了让你对京中各家情况有所了解,给玉棠找合适的亲事只是顺便。”
易卿想了想后道:“我年轻,没什么阅历,怕是主持不了这么大的局面。要不这样,还是在国公府举办赏花宴,您用我的名义请人,我到时候也会去,如何?”
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来她家里评头品足。
狄夫人答应了,玉棠也红着脸谢过易卿。
易卿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狄夫人要带着玉棠告辞,易卿留饭她也没答应,很快离开。
桑桑低声道:“老夫人这是躲着将军。”
“嗯?”易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桑桑道:“老夫人是不想让玉棠姑娘见到将军。将军天人之姿,如果……要是有其他想法就不好了。”
易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她这个便宜娘,还不算傻得彻底。
“桑桑,”易卿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表妹来得有些蹊跷?”
桑桑垂眸道:“玉棠姑娘的身份确实存疑;如果白将军还活着,那玉棠姑娘想认祖归宗恐怕不容易。但是现在白将军不在了,身后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国公爷和老夫人心里都遗憾。所以玉棠姑娘这时候出来……就很容易认祖归宗了。”
即使错,活着的人也愿意将错就错,从中得到安慰。
“看起来不是我想多了。”易卿道。
她倒不是怕有人想要攀附,她考虑的是狄国公和萧畋的身份——他们都是国家的砥柱,手握重权,如果玉棠是奸细呢?
易卿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晚上萧畋回来,她和萧畋说了赏花宴的事情,后者觉得没什么可以反对的,便点点头道:“那就办吧,需要我给谁发帖子,你回头和姐……岳母大人列个清单出来。”
“你改口倒是快。叫了这么多年的姐姐,现在却要变了。”易卿打趣道。
“那有什么办法?”萧畋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记,“谁让我惧内呢!”
易卿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玉棠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嗯?什么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她是我师兄的女儿吗?”
第283章 大长公主
易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自嘲地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问你,问你也是不知道。”
萧畋还一脸无辜:“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国公爷和我定回来的。”
本来还要恭敬叫一声师傅,现在辈分乱了,只能喊国公爷。
想到这里,萧畋的耳垂还是不易察觉地红了。
易卿因为想着玉棠的事情没有发现,“那你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定的?”
萧畋有些惊讶:“这种事情还需要怎么定?让人去调查了一下,当初义兄在的时候,确实和白棠的母亲有过一段,白棠出生日子上也对得上去。难不成,你想着滴血认亲?那个不准的。”
易卿无语,半晌后道:“那你和我说说,白棠的母亲是什么身份?”
“白棠的母亲是个乡绅之女,义兄意外遇见她之后对她一见钟情,想着回去后禀告国公爷上门提亲。但是义兄只是路过,还要去前线支援,所以不能久留。两人做了逾矩之事……再后来,义兄就生了急病,什么话没留下,人就没了。”
易卿若有所思。
“义兄当时还是隐姓埋名,所以玉棠的母亲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手里一直留着义兄留下的玉佩。”
易卿又想翻白眼了。
这是什么烂大街的剧情,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系列。
她忍不住道:“所以后来她就一直自己抚养玉棠,苦守寒窑?”
萧畋笑骂道:“你想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能像你那般坚韧,独自拉扯孩子长大?”
并且过得还十分滋润……
想到这里,萧畋看向易卿的眼神中更多几分宠溺爱慕。
他爱的她,坚韧强大,即使被踩到泥里,也能在泥泞中开出美丽的花儿来。
易卿:“……你能不能好好说事?”
随时随地发作的深情,也让她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深情也是病,得治!
萧畋挨着她坐下,继续道:“玉棠外公家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瞒下了这件事情,让玉棠母亲改嫁,而玉棠则留在外公家长大。”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说来也巧,”萧畋道,“玉棠跟着下人出去玩,意外落水被人救上来,这个过程中露出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围观之人正好有义兄的旧部下,所以就这样顺藤摸瓜,查出了当年的事情。”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易卿用葱段般长而白的纤细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哪里不对吗?”
萧畋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早已能通过细枝末节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动。
“我也说不上来。”易卿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过于巧合了吗?”
“也不算巧合。因为玉棠家离现在驻军的地点不远,她去军营旁边的水塘玩,还有其他很多女子,当时她们在放河灯。”萧畋也不是傻子,这些也考虑过了。“而且那里有义兄的旧部,也是偶然之事。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