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煊脸色漠然。
那女子便点点头:“好,公子且稍等片刻,我给公子包上。”
过了一会儿,顾煊带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妆面店。
留下一群女子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道啊,从未见过,出手倒是阔绰。”
“我要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你道买那一车最贵的‘春花秋月’是要给谁的?说不定早就娶亲了,回去讨好他家小娘子呢……”
顾煊原本沉着脸,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默默勾起了唇角。
第26章 怒吃醋(一)
姜嬉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拉下夜幕。
恰巧步怀敦也收拾齐整,她便邀了他一同用晚膳。
眼见宫保鸡丁等辣口菜色一盘一盘摆到席面上,她转过头,轻轻问道:“皇叔当真不来了么?”
携书颔首:“单大人是这样说的。”
盘中辣椒鲜红。
姜嬉目光落到辣椒上,脸上神色淡淡的,“那便开席吧。”
步怀敦取了公筷为姜嬉布菜,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
姜嬉抿唇受下,淡淡道:“表兄也吃。”
她目光清明澄澈,笑容礼貌疏离。
步怀敦垂下筷子,扯了扯唇角,声音里显出几分落寞:“多谢郡主。”
两人吃到半饱,外头门房的人跑进院子来。
那小厮在院中对着携书直招手,看起来十分着急的模样。
携书正在为姜嬉布菜,见姜嬉碗中的菜色尚还够吃,便撂了筷子,慌忙提了裙摆出去。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道。
那小厮说:“厌夜王赶了一辆马车,在西边的角门上。”
携书眼皮一跳:“谁?”
小厮拧着眉头,一跺脚:“厌夜王啊!”
携书捶了捶手心,看向里面恬淡用膳的背影,道:“你先去吧,我去禀报郡主。”
小厮:“那厌夜王……”
厌夜王,拦是拦不住的,也不能拦。
就在此时,执墨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道:“我去迎厌夜王吧。”
携书听见她的声音,猛地一愣,转过头来。
只见执墨站在廊下,隐没在黑暗之中,面色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她心头猛地颤了一下。
“这样,我去迎厌夜王,你去告诉主子吧。”携书想了想,还是提防着,让执墨回姜嬉身旁。
她未等执墨说话,便对那小厮说:“走吧。”
眼见携书和那小厮的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里,执墨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
明黄色的廊灯映在她脸上,一张脸丝毫没有笑意,目光真是有些怨毒。
姜嬉送了一口鱼肉入嘴,闭口嚼着,转头见执墨进来。
她将鱼肉咽下,又夹了一块,“携书呢?”
执墨道:“方才西边院子的人来报,说是厌夜王已经到了西边的角门下,携书便来不及说话慌忙出去了。”
姜嬉筷子一顿,道:“皇叔来了?”
执墨见她并未追究携书,手攥得死紧,面上却是极温和的:“是的主子,厌夜王赶了辆马车来。”
厌夜王……赶马车?
姜嬉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画面,搁下筷子,漱了口,起身出了门。
才走到院中,便远远见到一抹修长的身影沉沉走来。
他后面跟这的携书埋着头,手上捧着许多同等大小的锦绣盒子。
姜嬉连忙迎上去,轻轻福了一礼:“皇叔来了。”
仿佛他从未说过不来一样。
顾煊眸色沉不可言,未及她见完礼,便往前逼了一步。
姜嬉猝不及防往后一退,身子失去重心就要摔到。
忽而感觉一只长臂圈过腰身,整个人往内一紧,姜嬉贴到一具滚烫而坚硬的身子上。
顾煊大掌紧紧按住她的腰,覆身在她耳边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声音凉沉如青石,丝丝缠绕,危险至极。
他的目光如有万钧之中,直直压到不远处跟着姜嬉出来的步怀敦头顶。
顾煊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觉得自己又失控了。
分明下午才解决完一名“敌军”,眼下又出来一个,还是原本那柄玉簪的主人——
姜嬉可从未明确说过她不喜欢步怀敦。
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怒意。
他只觉得一团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火焰冲至脑中,烈得他目眦欲裂。
分明原本只是想找步怀敦言明的。
可见到步怀敦随着她出来,翩若君子,和他是全然不同的温润,他突然便控制不住了。
这是他头一回尝到情爱的滋味,可这滋味缭绕于心尖,酸涩难言。
行举之间,究竟要如何,又如何才算合适而不为过?
凤眸眯成一道微缝,狭长的沉渊之中迸发骇人翻涌的情绪。
他的大掌越收越紧。
“疼……”
姜嬉腰间被按住,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将将抵在他炽热的胸膛上。
实在疼及,杏眼里便积聚起水雾,娇娇软软喊了这么一声。
顾煊倏然松了她。
深看了步怀敦一眼,转身离去。
※
那日之后,皇叔便未再过府来。
每每郡主府烧了好菜炖了好汤,姜嬉总让携书盛上一盅,送到夜园去。
今日也是一样,郡主府做了些辣酱肉,携书便送出去了。
姜嬉坐着,翻看着《道德经》。
执墨在一旁绣着绢帕,状似闲聊道:“主子,您……怎么日日往夜园送吃的呀?这俗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先……”
“住口!”陶嬷嬷横眉怒目,喝止了她。
“无妨,”姜嬉放下书,取过茶盏抿了一口,道,“我本是一个弱女子,镐京水火浮沉,我须得找个靠山倚着,才不至于下场不堪。若是论权势地位,满镐京,恐怕只有厌夜王是最硬的靠山了。”
“嘶——”执墨不小心被针刺了手,忙放至嘴里喊着。
片刻后,她又埋头笑道:“主子说此话,未免也太过绝对了些。奴婢瞧着,衍王就极好……”她嘴上说着,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因埋着头,加之灯火明灭,让人瞧不真切。
陶嬷嬷和她从来不对付,可此时却也说:“是啊姐儿,多瞧瞧其他哥儿,总不至于总在一棵树上挂着。”
她总是怕姜嬉日后伤心,那顾煊分明就不是个会体贴人的角色。
姜嬉笑而不语。
执墨悄无声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安然遂心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心下一沉。
当夜,姜嬉睡得早了些。
郡主府通明的灯火灭了一半,一抹细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郡主寝院中的下人厢房中摸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整理发饰。
携书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从西边的角门下出去,钻进一顶灰布轿子里。
“这轿子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携书目光随着那顶轿子出去,侧过脸问看门的小厮。
看门的小厮是轮换的,不知道具体何时,道:“今夜上值的时候便在此处了。”
携书点头。
她抬脚出去,又跟了一段路。
只见那轿子穿过夜色,进到灯火辉煌的路段,停在一家茶楼下。
携书抬头看清茶楼的名字,想到姜嬉让她务必小心,转身就要回去。
可还未等及她全然转过身,忽而一个手刀横空劈了下来,她尚未看清眼前人是谁,便觉后颈一阵酥麻,继而晕了过去。
第二日原本是携书当值侍候姜嬉洗漱,却未见着她人。
抱画帮她梳着发饰,听她找携书,便道:“听门房的人说,携书昨天深夜出了门,却不知去哪里,像是崇理街的方向。”
姜嬉听说携书是夜里出门,面色沉了几分。
“执墨呢,怎么也不见她?”
“执墨说是染了风寒,一早便去药铺里看大夫了。”
姜嬉咬唇,衍王这是要下手了。
“嬷嬷,你去找几个小厮散出消息去,便说我贴身丫鬟半夜去帮我买糖葫芦,走失了去。”
陶嬷嬷:“这……”她看了一眼姜嬉恬静的面色,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了。
姜嬉垂下眼睫,“把这发髻散了,梳个垂云髻吧。把我那身宝石蓝百褶曳地点珠裙取来。”
上一世,衍王最爱的就是这样的发式和这个颜色的衣裙。
她洗漱完,用了早膳。
而后便端坐正屋中,倚着迎枕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