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追妻日常(24)

作者:和二萌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好在侯府老太君从来强硬,除了大是大非,从来都是护着李舒景。

他继母不护着他,老太君却不肯叫旁人欺负他分毫。

就如太后对她一样。

再有便是,他是姜嬉自小以来,第一个肯明明白白站出来护着她的人。

不怕被人知道,也不怕被人评说。

满天下都知道,姜嬉能被太后养在膝下,全是因为他父亲跪死在太后宫门前。

她在宫中生活,少不得会有宫婢议论诋毁。

她听了刺耳,却不敢作声。

李舒景不同,他听那些宫婢耳语,便是一通打罚。

他说,反正他跋扈之名远扬,罚几个宫婢也不算什么。

可他下次来找她玩,弯腰的时候总是龇牙咧嘴,想也知道是受了老太君的家法。

后来她们二人虽未明说,却有了默契。

李舒景在东宁侯府住得烦闷了,便来找姜嬉喝酒。

姜嬉偶尔心事重重,也多得他劝慰。

他很豁达,本着“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的江湖气,肆意张扬。

说到底,她如今善于逃避却又豁得出去的性子,除了朱雀街头的那场死,更多的成因,还要追溯到她与李舒景抱团取暖的童年过往。

她本就是善于逃避的一个人,得了李舒景的影响,偶尔也能豁得出去。

有一回陛下病重,太后垂帘受一名文臣刁难。

姜嬉看着午膳都用不下的太后,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日,她与李舒景蹲在宣武门前,砸了那文臣一袍子雪球。

虽然孩子气,倒也畅快。

太后至今还津津乐道。

只是后来她们知天理,晓人事。

姜嬉读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书,渐渐疏远了他。

他却执着,每每在她身后追着喊神仙姐姐。

那时候被烦得厉害了,她甚至还会凶他。

李舒景总会扁扁嘴装委屈,姜嬉吃不住这一招,便会心软道歉。

说喜欢,应当也算是。

她喜欢她父亲母亲,喜欢太后,喜欢陛下和皇后娘娘,喜欢单青山和冷脸小仲礼,也喜欢李舒景。

皇叔问的,应当是这种喜欢吧?

或者……

皇叔为报母亲的恩,竟当起长辈,关心起她一辈子的心意来吗?

如果是这样,那皇叔问的“喜欢”,极有可能是她上辈子对衍王的那种,想携手白头的喜欢。

姜嬉神驰万里,始终摸不定皇叔的心思。

她咬了咬唇,“我和阿景……”

“罢了。”

柔缓的声音被沉声截断。

顾煊下颚绷得死紧,眸中露出幽沉光芒。

他只觉得“阿景”这个称呼,甚是刺耳难听。

“我们,算是姐弟。”

姜嬉终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

清风徐来,黑云顿散。

月华流泻千里,顾煊脑中的那根弦恍然松下。

大掌还覆在柔嫩的手上,触感温软细腻。

顾煊猛然一惊,差点仰下马去。

厌夜王,大军压境仍安如泰山,万里狂沙不能奈他何,单刀匹马屠了郢都的人物,如今因摸了姜嬉的手,差点摔下马。

他的胸腔里,心脏一下紧接着一下,强有力地跳动着。

从来所向披靡的他,此时有些竟然有些无措。

顾煊逃也似的,翻身下了马。

手执缰绳,一眼不发地牵着马便往回走。

他眉眼深沉如这夜色,一边走,一边复盘方才这场战局。

他只知道自己败退,落荒而逃。

可这场战事究竟是因何而起,为何而兴,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把他情绪变化的点串一串。

李舒景的“神仙姐姐”,姜嬉在他马前后退的一小步,李舒景的紫色外裳,姜嬉的投诚求饶,及至最后她坦诚了她和李舒景的关系。

反复多次出现的,姜嬉和李舒景。

他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顾煊抬手,捏着高挺的鼻梁。

他还是不能确定心中的想法。

黑色兜帽掩映之下,锋利的五官有一瞬间迷茫。

若是提了灯靠近照着,会发现浅麦色的皮肤下甚至泛起微红。

姜嬉坐在马上,低头看那顶修长的黑袍,不知道皇叔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她似乎也没说错什么。

姜嬉咬了咬唇,杏眼里也有些许疑惑。

差人把姜嬉送回郡主府后,顾煊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厌夜王府。

他常年在边城,可镐京这处王府却也没有荒废,仍有几个仆下每日洒扫。

顾煊面色沉如寒渊,系了马后,提步往小骊山的汤泉去。

宽衣解袍,整个人沉入热气蒸腾的汤池之中。

他仰头靠在池边,一闭上眼,脑海中便全是那张巧致的脸和那双水汪汪雾蒙蒙的杏眼。

而不由自主地,他便又想到李舒景一身宽袖紫袍,站在车架下两眼发直,喊她“神仙姐姐”……

顾煊神思从未如此不由己,顿觉烦闷。

大掌猛然击向水面,汤池的水轰然溅起。

单青山最先做完顾煊交代的事。

他刚要来报,走到汤池阶前,赫然听见一阵击水声响。

完球。

主子心情不好。

单青山顿时脚步一缓,掉了个头,正要跑路。

“进来。”

沉哑的声音,不容置喙。

单青山身子僵住,缓缓转身,认命地长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氤氲雾气里,顾煊滑靠在汤池壁边,露出来的半截上身肌理分明。

他把长臂随意搭在池边,阖着眼,脸上露出疲倦的神色。

单青山一见,心中涌起滔天讶然。

反常。

太反常了。

他跟着他们家主子这许多年,还没见过他们家主子脸上露出这种属于“凡人”的疲倦神色。

他埋着头,脑袋急速转动着。

方才听闵英说,主子骑着马带郡主离队了。

难道!

难道主子突破心防,向郡主请求破镜重圆,郡主拒绝了?

于是主子身心皆疲,那主子下一步是什么?

找个人问计?

也非不可能。

主子长于用兵,却不见得在这感□□上也能用兵如神。

他正神思袅袅地想着,那边顾煊声音沉哑,疲惫无极。

“你去找个人……”

单青山立刻回神,拱首听令。

顾煊沉下身子,滑入温汤之中,“要京城最通人情者。”

单青山应“是”,心道:果然。

半晌之后,他手牵麻绳,带来了一个人。

那人紫衣金冠,摇着身子,闲庭信步过来了。

“早就听说小骊山的温汤不错,我该早翻墙进来泡个澡才是。”

人未露面声先至。

如此轻佻之声,听过一遍就绝不会忘。

顾煊眉头猛然蹙起,眸色倏然锋利。

他提身出水,揭起管家放在一旁的中衣系上。

就在此时,李舒景恰好走了进来。

单青山牵着麻绳禀道:“主子,人已带到。”

“说罢,找爷做什么?”

李舒景往阶上一坐,长腿一伸,一副“有事求爷就快求”的模样。

顾煊瞳色漆寒:“他是吗?”

单青山很是后悔听了闵英的话,带这活祖宗来送死。

眼下,他只能咬着后槽牙,道:“是,京中最通人情者。”

顾煊:“理由。”

单青山承受着无边压力,索性双眼一闭,大不了挨顿棍子,好过被主子这骨子气势凌迟。

他道:“闵英说,东宁侯,知名纨绔,招摇过市,家世权势又不是能压得住人的那一挂,至今还没被打死,可见最通人情。”

“……”李舒景啧了一声,“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啊,你要想找我打听这京中人情往来情状,或者势力割据态势,那可无可奉告。小爷和你肯定不会走到一挂去的。”

顾煊闻言,迈开长腿,赤着脚走到池边的贵妃椅上躺下。

他摊开手心,单青山立刻把牵着李舒景的绳子一端放到他手上,自行退下了。

单青山离开之后,顾煊单手把玩着手中的麻绳。

他抬起眼眸,声线凉薄,“东宁侯府老太君,今年七十有二,也算长寿。”

李舒景顿时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顾煊说:“回答我的问题,我放过她。”

他目光似鹰爪,牢牢抓住那双桃花眼里的光影,道:“性情沉静之人,为何突然急怒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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