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松明
坠儿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拿着一个小竹篮下楼去拿松明。倚岩楼楼下只有两侧各有两间房,中间其实是个深廊,没有门和外界隔断,两侧各有木梯通向二楼,楼下已经多年空置,东侧的两间被当作储藏室,放了些杂物。
就在坠儿下楼的时候,躲在角门外的李财家的听见了动静,她站起身,从门缝里盯着坠儿,见坠儿下了楼,却没有往这边来,而是进了楼下的储藏间,她就整了整衣服,从门后出来,往倚岩楼走过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李财家的没有打灯笼,她不需要什么灯笼,她都看得见。
坠儿来到储藏间门外,把灯笼放到地上,储藏间的门上虽然有锁,但只是个明锁,坠儿按下机关打开锁,提着灯笼进了屋。屋里堆了一屋子的东西,布满灰尘,坠儿提灯照了照,还好,存放松明的竹筐在靠里的墙角,前面只有几个箱笼。她挪开箱笼,腾出插脚的地方,把灯笼放到竹筐旁的一张小几上,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是满满的一竹筐松明。
坠儿把松明一个个地装进放在小几上的篮子里,松明有些粘手,放到篮子里的时候,嘶啦嘶啦地粘手指的皮,松油的清香扑面而来,感觉很清爽。吱扭一声,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坠儿猝不及防,吓得尖叫了一声。她回头看见李财家的站在门口,微弱的灯光照着她,面色青绿,好像鬼一样。
“财嫂,你吓了我一跳”坠儿拳头按在胸口上,呼吸有些急促。
“你在这干嘛?”李财家的问。
“拿些松明。”坠儿喘着气说
“拿松明做什么,烛火不够用吗?”
“早晚有些凉,可还用不着生炭火,少夫人说拿些松明驱驱寒气,另外还能驱虫。”
“驱虫,”李财家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慌“哪里有虫子,什么虫子?”
“也没什,就是上次宝大娘说这后院里有水,花草又多,保不定有蛇。”
“哦,”李财家的似乎松了口气,“我没见这里有什么蛇。”
“财嫂有事吗?”坠儿问。
“啊……哦,我刚去老爷房里送饭,李玉家的叫我给你传个话,说是夫人说的,老爷夫人用过饭就睡了,叫你不必过来了,吃过饭也早些睡吧。”
“哦,我去告诉少夫人。”坠儿又往篮子里装了两块松明,提起竹篮,对李财家的说“财嫂你看我正忙着,麻烦你回去告诉祝妈把少夫人的饭送过来。”
李财家的答应着去了,坠儿提着一篮松明上了楼。
*
李财家的来到厨房,不光祝妈在,李宝李玉和李尊也都在,李财家的把刚才看见坠儿往楼上拿松明的事说了。
“不会是她察觉到什么了吧?”李财问。
“看着到不像。”李财家的回答。
“只可惜现在还不能下手,”祝妈说完低头掐指算了一回,“怎么也得再有半个月。”
“是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这次等得好苦啊。”李宝说。
“一定得小心看严实了,就只差这几天了。”李财说。众人都点头同意。
“那李家公子再也没信来,也不知是死是活,什么时候回来。”李玉说。
“不管怎样咱们都要提早下手,免得夜长梦多。”李宝说,“我看还是抓紧把坠儿办了,这样玉篆就全在咱们掌控之下,到底踏实些。”
“可刚办了老爷夫人两个,体力恐怕跟不上。”李尊说。
“跟不上,就是拼了命也得干,她两个在一起总是不妥,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大家都辛苦些吧。”李宝说。
祝妈站起身,端起放在桌子上的食盒说“我去给她们送饭,不能饿着她们。”
“对,快去吧,把她们喂得白白胖胖的。”众人齐声说道。
第68章 网
小路在山谷中蜿蜒前行,雾气濛濛,空气好像能捏出水来,两边的密林遮天蔽日,叶片上凝结的露水不断滴落下来,下小雨一般。偶尔从密林的间隙可以看见四周高耸的山峦,和被白雪覆盖的峰顶。道路很泥泞,再加上走的人少,路面上布满青苔,湿滑的很。树干上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寄生兰在雾气中优雅地开放,显得很妖艳,路两旁蕨类植物巨大的叶片伞一样地撑开,把地面遮盖的严严实实。不断有鸟在前方扑啦啦地飞腾,不时还能听到树丛中动物逃跑时搅动枝叶的声音。虫鸣,鸟叫,猴猿的尖叫声和不知什么动物的嚎叫,此起彼伏,很是喧嚣,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静谧,一种可怕的令人心慌的静谧。
李久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辆载满货物的车,大车在坑洼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行进,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翻倒。为了减轻车载,有些货物已经转到了马匹的身上,久源的马背上也驮着两个大包,他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拿着一把砍刀,不时地把挡路的枝桠砍断,嗡嗡的蚊虫在他身边围成一团。
每个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汗水,雨水和泥水混成一片,脸上也溅满了泥浆。前几日的路虽然也不好走,但还是在高海拔的干燥地带,每晚的气温都在冰点以下,要把石头先在篝火里烧热,然后埋在土里做成临时的暖床,人睡在上面才不觉得冷。可是从第七天起,他们开始下到山谷,气候两日之内从严冬变成酷暑,从干燥寒冷到溽热潮湿,每日都像在蒸笼里一样,到了晚上更是苦不堪言,蚊虫叮咬的人无法入睡,只好点燃草木驱除蚊虫。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久源就会想起远方的家,想起父母,新婚的妻子玉篆和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每当想到他们,他就忘了眼前的困苦和艰难,心里充满了快乐,家让他在寒冷的时候觉得温暖,酷热的时候感到清爽。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个三五天他们就能走出山谷,再翻过一道山梁,就开始下山进入平原,只要进入平原,他们很快就能换成水路,上了船,就快多了。
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真真是人困马乏,可离太阳落山应该还有半个时辰。久源已经精疲力竭,他刚才也在想,今天就到这里吧,不往前走了,可是想到家,让他又有了力量,再往前走一点吧,再走一点,再走半个时辰,就离家近半个时辰,就能早半个时辰到家。
“伙计们,加把劲,到前面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歇脚,咱们去打点野味,晚上好好吃一顿。”久源提高声调对大家喊,声音洪亮有力,没有疲惫的痕迹。
伙计们本都累得耷拉着头,听到晚上有野味吃又都来了精神,“大家在加把劲,往前赶一程。”有人喊,车轱辘吱扭扭的加快了速度,大家踩着烂泥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两块三四层楼高的巨石夹在道路两边,那原来应该是一整块石头,或是雷电或是雨水侵蚀,把巨石从中间劈开了一条缝隙,路就从石缝中间穿过。久源拉着缰绳,牵着马走进石缝,后面的大车摇摇摆摆紧随其后,整队人好像被巨石吞没了。
石缝里很暗,两侧的石壁刀削一般,抬头只见一线缝隙,被树木遮盖得严严实实。石壁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苔藓,沟沟坎坎里生长着奇形怪状的草和蕨类,枝叶张牙舞爪地织成一张诡异的网。石壁湿漉漉的,不断有水从缝隙里渗出,顺着石壁往下淌。
石缝是之字形的,转过第一个弯,空间宽敞了些,一侧的石壁上有一个石洞,一股阴凉的风呼呼地往外吹。过了石洞,转过第二个弯,石缝突然收紧,几乎和道路一样宽,久源的心也跟着一紧,脊背上一阵发凉。他心怦怦地跳,上下左右飞快地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握紧了刀,对后面说“大家跟紧了。”
石缝里静悄悄的,石缝外的鸟鸣和动物的叫声好像突然间隔得很远,车轱辘吱吱扭扭的声音被放大了好几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两边的石壁紧紧地夹着他们,让人感到压抑,紧张的情绪感染了大家,伙计门都屏住呼吸,警惕地观察四周,默不作声地紧跟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烟雾缭绕的出口,久源不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一箭远,已经可以看见出口外面遮天蔽日的树木,各种动物的鸣叫也开始在耳边鼓噪。只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来到出口,似乎没有什么情况,但久源还是停住脚步,他松开牵缰绳,握紧了手里的刀,小心走出石缝。一切如常,景象和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到好像开阔明亮了许多,久源稍稍松了口气,但愿是自己小题大作,一切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