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四下无人后,江暖打开门,长吁一口气。
下一秒。
对面的房门“啪嗒”一声打开。
江暖瞬间像只刺猬:“……!!”
周曾谙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全然当她不存在。
烈日炎炎。
高大的摄影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棚内,机器“轰轰”运转着,工作人员们忙碌地走来走去。
江暖站在场景中,指挥着道具组布景:
“茶几往前挪,对。桌子上怎么这么干净?这景和我想象得差的有点多,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不远处。
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些杂物,四五把休闲椅参差不齐。
助理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弯身擦着椅子上的灰尘,殷勤地道:
“哥,天气热,水里要不要加点冰块?或者……”
周曾谙翻着剧本,眼皮也不抬,“你去休息吧。”
“我怎么好意思去休息呢,我……”
“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
助理话说到一半,就被男人冷冷淡淡地打断,只好悻悻走开。
倒是一旁坐着的倪雪抬眸瞅了眼他。
周曾谙边看着剧本边坐到椅子上。看到细枝末节处,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笔在剧本上圈圈画画,
却只画出几道印子。
笔没墨了。
他抬起头,正准备叫人──
一只素白的手递过签字笔。
倪雪扬了扬下巴,五官娇媚动人:
“我这算插手你的事吗?”
空旷的水泥地前。
不时有人们走来走去。
周曾谙视线落到签字笔上,撂下清冷的三个字:
“不需要。”
便扭头看起剧本。
倪雪稍一转笔,收回手,弯唇一笑:
“现在的小男孩是越来越酷了。不过,太过冷漠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片场搭讪也不是什么好事。”周曾谙淡声道。
“啊,不上当啊。”
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两位老师,麻烦过来对一下戏。”
二人抬眼看去,江暖站在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摄影棚。
灯光老师架好光,“啪”地一下将灯打开,霎时间,刺眼的灯光直射。
“导演,你看这样可以吗?”灯光老师转头问。
“先这样吧。一会儿配合演员再看看效果。”江暖手上拿着剧本,招呼着,“倪老师往后退两步,曾谙老师你就这个位置不用动。”
倪雪依言往后退。
“停,OK。”江暖比划着手势,“这场戏呢是男女主确定关系的一场戏,肢体语言可以贴近,但是面部表情不能太大,好吧。要有若即若离的感觉,倪老师你要主动撩拨对方,要像个妖精一样勾人,曾谙老师你要给人一种好像上钩,好像没上钩的感觉。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先走一遍。”
周曾谙微一颔首:“明白。”
倪雪:“导演,我还是不太知道怎么演。”
“这样吧,我先示范一遍。”
说罢。
江暖将剧本交给旁人,走到摄影机前,纤纤手臂勾上周曾谙修长的脖颈。
仿佛来到了一个深夜。
房间满是寂静。落地窗外,霓虹闪烁。
江暖一只手勾着周曾谙的脖子,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
她眼神有些迷离,红唇微张,盈润饱满地像一颗樱桃。
女人特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周曾谙微垂着长睫,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面容淡漠。
却无人察觉,他的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江暖仿佛知道对方上钩似的,嫣然一笑,在还没触及对方脸颊的那一刹那,迅速地收回手。
下一秒。
就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牢牢钳住。
周曾谙附在她的耳边,气息似有若无,丝丝缠绕:
“江导很会勾人。”
江暖顺势抱住他,妩媚地轻声耳语:
“因为我已经入戏了。”
“只可惜,”周曾谙贴近她的发丝,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我不喜欢。”
摄像机外,倪雪打量着两个人,目光若有所思。
话音未落,江暖毫不犹豫地收回手,转身:
“好了,大家准备一下马上开拍。”
周曾谙盯着她的背影,墨黑的瞳仁晦暗不明。
……
“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无数次描摹过和你在一起的未来……”
监视器里。
女人深情款款地诉说着对男人的爱恋──
“卡。”
然而下一秒,江暖拿着对讲机,毫不留情地打断表演,“倪老师再收敛一点,含蓄一点好吗?这是电影不是电视剧,观众会看见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如果你还是这种演法,被打负分的时候你可就不是这种表情了。”
倪雪何曾这样被人说过,一时间有些没面子,却也只能道:“对不起导演。”
江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准备好了就比个手势。”
化妆老师上前给倪雪补妆。
很快,倪雪比了个“OK”,江暖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来:
“准备,3,2,1,开始。”
倪雪调整好情绪,再次进入状态,“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开始……”
“卡。”
这次江暖喊停喊得比上次还快,“倪老师你进入人物状态了吗?你的情绪和上一场整个是断掉的,让人怎么相信你演的角色?好我们再来一遍。”
“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开始……”
“卡。”
“见到你开始,我就无数次地描摹过……”
“卡卡卡。”
无数次NG之后,倪雪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向监视器,“导演,我真不明白你的要求是什么?我在圈子里演的戏不说上百部也至少有数十部,就算我达不到你说的,你也不用这样一次次地否定我吧?我是演员不是演戏机器!”
导演椅上,江暖抬起眼:
“难道你想让我拍拍手鼓励你,等到电影播出后让观众给你扔臭鸡蛋吗?”
倪雪一脸难以置信,“你觉得我现在的演技会被观众扔鸡蛋?”
“不是没有可能。”江暖漫不经心地说,“毕竟观众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们能容忍你辣眼睛一次,却不能容忍第二次。”
倪雪被气得不行,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说:
“今天早上我出门看见一个小孩摔倒了没有扶,我承认我做错了,就因为这个所以让我碰见你这种
导演吗?那可真是对我的惩罚。”
“你应该庆幸你遇见的是我。否则到时候骂你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倪雪冷笑一声:“是,但我宁愿到时候被成千上万的观众骂,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受你的气。这戏我不演了!”
江暖垂着眼帘,停顿两秒。
毫无征兆地,她“哗啦”一下站起身,“啪”地摔了手中的对讲机。
“你说不演就不演,你当片场是你家?就因为你过不了一条简单的戏,剧组上百号人等着你一个人,他们被浪费的时间谁来补偿?你做演员的价值是什么?是一遍一遍机械式的表演吗?还是说,你就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花瓶?!”
花瓶。
江暖的话语像是一根针直往人的痛处戳。倪雪的神经一根根地痛起来。
霎时间,她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声嘶力竭:“你懂什么?每次开机前我都捧着剧本仔仔细细地揣摩,为了一个动作,一句台词,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就为了呈现一部完美的作品。可是这些你们都看不见,你们只会在网络上花两分钟打字,说‘她根本没有演技‘,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话轻而易举地就能击碎一个人所有的自尊!”
剧组的人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偌大的摄影棚十分安静,没人敢出声。
江暖静静凝视着她。
凝视着她摘下平日里强大美丽的面具。
凝视着她泣不成声,缓缓蹲下身,抱头痛哭。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之间。
=
夜色深沉。
蝉鸣声声不停歇。
片场,场务将纸板箱“啪”地一声放上桌子,边拿出奶茶边吆喝道:
“来来来大家辛苦了,喝杯奶茶,一人一杯不要着急,慢慢来……”
众人纷纷放下手头的活。
倪雪坐在一旁休息,忽然,一只纤长的手将奶茶递到自己面前。
她抬眼。江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