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依旧垂着眸光毫无生气的面容，苏沐雪真的以为他们只是在闲话家常，如往常一样。
以往无数个这样的早晨，她和陈逸枫总是能遇见这对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俩日复一日的迎着朝阳慢跑，似乎在逆着生命顽强生长。
徐奶奶性格爽朗爱开玩笑，徐爷爷沉稳内敛笑容慈祥，久而久之，慢下脚步时会拉着闲聊几句，小区里碰见了也会问个好搭把手。他们就好像近在身边的长辈们，带着对孩子的喜爱和对生活的热情。他们也总是携手相伴，从未形单影只。
“傻丫头，哭什么，人啊，总是会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况且你徐奶奶还在呢，她只是动不得，还能听到我说话，我每天啊，还有力气推她出来走走，看看她最喜欢的这些个花花草草。万一哪天，她先我一步走了，也好……你徐奶奶是个怕寂寞的人，我可不敢留她一人在这世上，那该多难受不是。”
眼角的泪痕滚落时，苏沐雪看到厚重的云层里，几缕朝阳染红了天空，波光粼粼的湖边，佝偻了肩头的老人小心翼翼推着前面的轮椅，他扬起手指向天空，然后低下身去说了什么，眉眼带笑。
那是一幅怎样色彩单调的画面，却带着气势磅礴的感染力。
一周后，轮椅上的徐奶奶终究是先一步离开人世，葬礼素净而简约，一如他们的爱情，质朴里透着华丽。
苏沐雪一身黑色长风衣，撑伞立在湖边跑道的栏杆上，脑海里是那片挥之不去的白菊花海，和老人似沉沉睡去般安静的容颜。
心口一阵阵压抑，眼睛酸涩难受，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置顶的手机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女孩带着细细的哽咽声说道：“徐奶奶过世了……”
电话那端的人静默片刻后，低沉着嗓音道：“你刚从葬礼回？徐爷爷他……还好吗？”
“嗯，葬礼办得很简单，去的人也不多。徐爷爷状态还好，有点出乎意料的平静，处理完徐奶奶的后事，他就会跟儿子去美国了。”这一去，估计再见面会很难。
“他们的感情，或许早就跨越了生与死。人活着时，好好珍惜彼此，等离开了，才会不留遗憾。我想徐爷爷会带着奶奶那份对生活的热情和乐观，继续走完他们的人生。”
这句话很有效的散去了女孩周身的哀伤，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一定会的。”
听着手机里细微的风声，男人皱了皱眉：“你还在外面？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月城温度零下还有中雨。听话，快回家。”
女孩展眉笑了笑：“知道啦！现在就回家。”脚步顽皮的在地上跺出声响，唯恐电话里的人听不到。
陈逸枫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宠溺：“听到了听到了，又调皮，小心地上的水溅一身。”
随即，苏沐雪懊恼的看着裤腿上大片的水渍无语凝噎。阵阵风起，刮得她脸生疼，心里怀恋着陈逸枫温暖的胸膛，声音委屈道：“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听着这声音，男人漆黑的眼里星光点点，如若不是左手臂的绷带未拆，他想他或许会告假几天立刻飞回国，飞去她身边，将这撩人不自知的小丫头狠狠拥入怀里。
“不如我飞去看你吧！是喔！我都没出过国门，也让我这乡下丫头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嘛。”想想都罗曼蒂克，某女偷笑。
“不行！”陈逸枫被她这句话吓得脚下一歪，左手臂撞上桌沿疼得眼冒金星，调整了语气道：“你一个人来我不放心，你个小路痴。乖，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抽空回国陪你几天。”若被她看到这一身的青紫，估计会哭鼻子。
“好吧……对了，你那朋友还要住多久啊，我都好久没跟你视频了。”
呃，，陈逸枫不自觉舌头发烫：“快了，快走了。”这丫头今天怎么想起这茬了，果然撒谎还是得想办法圆回去的。随即转移话题道：“你的参赛作品写得怎样了？”
“嘻嘻，快完结了。”马上要交稿了，她这几天可是勤奋得很。
“重在参与，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的么？”幽幽开口。
电话那端浅笑出声：“我是怕你写不出比我们的相遇更美好的故事。”
☆、第四十二章
时间最喜欢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几场雪后，月城的寒冬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文化宫外，苏沐雪从车上下来，将米白色围巾拢了拢，快速穿过广场向入口走去。远远的看见秦明立在人群里朝这边挥手：“苏学姐，这边。”
隐约听到场内阵阵欢呼声，苏沐雪扫了眼门口显目的横幅后，娇小的身躯越过人群走向秦明，声音里带着被风吹过的凌乱：“已经开始了吗？”
“嗯，刚开始，我们进去吧。晓晓这会估计在后台准备了。”男孩带着腼腆的笑，语气里透着丝丝紧张。
苏沐雪看着前面带路的秦明，嘴角挂起欣慰的笑，不知为何，他略消瘦的身躯此刻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挺拔。晓晓，你看见了吗，这次你可不是孤军奋战了，台下还有双眼睛，一直追随着你的步伐。
看来这次“舞出青春样”的海选还真是煞费心思了，苏沐雪刚刚扫了眼嘉宾评委席，居然找到了几张时下流量小明星的熟悉面孔，其中还掺杂了数名月城顶顶有名的领衔人物，平日里大抵在慢时光月刊封面上才有幸得见。
难怪那丫头两个月前就着手准备，还拿出了高考冲刺的决心和毅力，如果这次能拔得头筹，或是被某个经纪人相中，那她往后的舞蹈之路该是大放异彩了吧。
想到这，苏沐雪突然内心澎湃，也无心去看台上其他人的表演，直接拉着秦明摸到了后台的化妆间。
如果没有记错，楚晓晓此时此刻该是紧张得频频跑洗手间了。外人眼里，舞台上的她总是自信飞扬光彩夺目的，也只有苏沐雪这个死党闺蜜，才知她每次上台前虚张声势的淡定从容。
果然……
细细的找遍了整个化妆间和等候区也不见她人影，苏沐雪无奈推开了女洗手间的门：“楚晓晓！马上给我出来！”
…………
居然无人回应？
掏出手机拨通电话，不一会就传来断断续续的熟悉铃声。“哼，看你躲哪去，”苏沐雪寻着声音找去，出了洗手间后拐了弯，心想这次总算学聪明了知道换个干净的地方。
然而，当两人在狭小的楼道里找到哭得声嘶力竭的楚晓晓时，苏沐雪脚下一歪差点跌下楼去，多亏秦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来不及拍掉外套上刮蹭的大片灰尘，苏沐雪心情复杂的蹲下身去，纤细的手还未抚上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肩，就被地上的女孩狠狠拉入了怀里，一不小心双膝着地磕出轻微的细响。
“怎、怎么了？”这无比反常的情绪绝不仅仅因为一场海选。
“小雪，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那是种天塌下来的恐慌和无助，是秦明从未见过的楚晓晓的另一面，而他早早便知，在她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那个人，是自己永远无法取代的存在。
墙边立着的男孩，嘴角泛着苦涩。
“走了？”什么意思……苏沐雪的印象里，那个人不是一直四处游荡么，当她们还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奋笔疾书时，那个人已经用脚步丈量了许多山川河海，那时候的楚晓晓，每每讲起她的青梅竹马，眼睛里满是崇拜。
心中的疑惑还未解开，就见楚晓晓推开自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泪水早花了精致的妆容，声音沙哑：“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他……”
“等下，”苏沐雪伸手去拽，却只拽下红色纱裙的一角，而衣服的主人已经几欲疯狂般跑了出去，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楚晓晓，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手中那抹鲜艳的红色异常夺目，墙角的女孩一边站起身跟着秦明追出去，一边暗自懊恼：这演出服、、完蛋了，会不会影响她的比赛……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夹杂着冷冽的寒风席卷而来，让人的呼吸都变得格外吃力，苏沐雪后一步追上来时，只看见雨中的秦明从背后抱住了失控的楚晓晓，来不及多想，她也闪身冲进了雨里。
“要见他，等比赛完了我陪你去！”一向儒雅的秦明一改往日的书卷气，怒气和心疼混着低低的咆哮声，适时阻止了还在挣扎的楚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