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楼顶的人也拈起一颗草莓。
不吃,放在唇边暖着。
午后的阳光烤着他的脸,令他回想起去年夏天。
一支甜筒换一盒草莓,他只是在投桃报李。
肘部倚住水泥台,像在往下看,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把草莓贴了一会,才用舌尖滑过水果表层细腻的颗粒。
柯为已经可以考进年级的前一百名,尤其是物理成绩突飞猛进。刘春经常把小滑块放在他的桌子上,让他演示单一物体的运动轨迹。
“要碰撞才有意思。”讲解的时候忽然岔了一句。
刘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胡说八道加速课堂上熵的增长,你一个光棍小滑块,想跟谁碰撞?”
班上的同学一起笑了起来。这些笑话以前和柯为没有关系,现在他就是笑意诞生的本源,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笑。
弯起眼睛,忽然对上了郑小知的注视。比起她的魂不守舍,自己笑得似乎过于灿烂了。
郑小知把头低下去。
17
“强吻”之后,方易一周不敢现身。二模成绩出了以后,杜鸿难得在饭桌上问了他一句。想起自己狗屎一样的成绩单,方易嚼着牛肉块放轻了呼吸。
“不说是吧?也行,那夏令营的时候让你去考托福考了吗?”
方易还是不吭声。
“看样子学校里的课你也不用上了,人家高考集中复习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回来学英语。”
“妈,我不想出去。我朋友啊什么的,都在这儿,随便找个学校把我塞进去就行了呗。有钱还能没学上吗?只有像柯为他们家那么困难,那才努力学习呢…”
杜鸿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剜了他一眼。
“朋友?就是说柯为吧。还想像刚上高中的时候那样,闹也要闹到一个学校里去是不是?”
“闹你也没让啊!”提起这桩往事,方易一肚子牢骚。
“我就是不让了,怎么着?把车钥匙留下离家出走啊。你这辈子长到十八,没一件事情上过心。有往柯为身边蹭的功夫,你干点什么不行?”
“别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就想和柯为一起上学怎么了!他成绩那么好,能上的都是好学校,反正都是混文凭,混张像样的,怎么就不算我上进?”
杜鸿被他的歪理邪说所震惊,又觉得他这套撒泼打诨的架势颇有其父之风。
“好你个方易,人话你不听,我打电话让你自己和你老子说去。再不拘着你点,你能给你们老方家娶个男媳妇回来了。”
本是气急了口不择言的话,却听得方易两颊一红。
杜鸿举着手机匀出余光来扫了他一眼,忽然神色一凛。
“方易,你可别跟妈妈开玩笑…你真喜欢柯为?”
“我…我亲了他…”
杜鸿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
“这事儿千万别让你爸知道…”
第二反应是:“那你还不赶紧给我把二模成绩单拿出来,老娘估摸一下你能上得起什么野鸡大学!”
杜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想要的东西,不管转多大一个圈,总是能拿到。
郑小知在最后一科考完之后大哭一场。压抑的情绪、隐藏的爱恋一同爆发。她从背后猛然抱住柯为,顾不上周围一切的闲言碎语。
柯为手里还捏着透明的文具袋,被她扑得一晃,呛了半步才稳下来。赤辣的阳光蒸干了地面,半点也看不出此时只是雨后初晴。
“终于考完了,柯为,我好想你!”
柯为回头只能看见少女黑亮的发丝,沉默半晌,轻声问:“怎么样,发挥得还好吗?”
“不好!呜…”郑小知趴在他的背上放声大哭。
“没事,都过去了。”
“嗯…柯为,我们复合吧…”
柯为攥紧文具袋。
他们站立的位置没有一丝树荫,热气鼓上来,顺着皮肤的每一丝毛孔扎进人的皮肉里。
柯为感觉到痒和痛。
汗珠爬下来,浸湿了他的脖颈。
“柯为,晚上吃饭我们一起去。刘春说你所有的心思都在学习上,已经不喜欢我了,我才不信呢!我们证明给他看,让他知道他是错的!”
柯为沉默。
18
庆功宴定的酒店规格相当豪华。
几轮酒下来,叛逆期的少年们有意寻醉的缘故,几桌人都喝得东倒西歪。
郑小知揪住柯为的手指,把人朝刘春面前拽。
“刘老师…刘老师!你说柯为他…他不爱我…我告诉你…你错了!就这件事!你是错的!”
刘春也喝得面庞薄红,不想跟小女孩的执拗计较,抬着手,指指她,又指指立在一边跟块木头似的柯为,说:“毕业了,人生的路…自己走!老师说的,可能对、可能错,不用太记在心上。”
两人这才算做真正的冰释前嫌。
而周围渐渐哄闹起来,围观的同学似乎记起了这场闹剧的因由,拍着手心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这种场面往往是男生主动,而柯为的动作却十分迟钝,迟钝而僵硬。
人多,吃饭的地方是一个较为开阔的中型厅,穿廊有来来往往的人偶尔路过。
柯为分出一些余光留意四周。笑与闹慢下来,脑海中不断回放考试结束后,他与刘春的对话。
他考得还不错,估分之后刘春帮他划线选的几所学校基本都在本市,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郑小知来爱他。
世俗中最稳妥的一种爱。
包含了年少期许,包含了易受理解的磨难,包含了从外表看来一切值得歌颂和艳羡的元素在内。青春时懵懂的含蓄与奔放相杂糅,每一滴泪与汗都是珍贵的诚赤。
毕业班的欢宴,不知道严峒为什么也会来。
柯为迅速低头,在郑小知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需要郑小知的爱…
女孩在灯光下笑得既甜又美,那一点娇憨被幸福所滋润,像汇聚了世间所有美好凝出的瞬间。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严峒身边,笑得意味深长。
“小严,大家都来给你庆生,怎么脸上一点笑都没有?”
“哦,又是数据异常…”
“再修复一下不就好了,是吧?”
严峒被林决揽着肩走向下一个包厢。
不是每个人的十八岁都能如愿以偿。
素来敏锐的思维在酒后则变得迟钝,严峒从前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喝,越喝眼睛越亮,腹中像藏山纳海,怎么填都填不满那一块空。喝到最后是林决主动来拦他,怕他喝坏了脑子。最后是被人架着进的酒店。
“林总,人已经喝晕了,给他送过去吗?”
“一起来的那小姑娘呢?”
“女孩睡着了,我们的人进去,她完全不知道。”
“嗯,让小孩睡吧,父母找过来,就给他们看监控。他们自己进来的,和我们犯不上。”擦了一下唇角,又追问了一句。
“那药多长时间起效?”
“半小时,现在应该快见效了。”
“哦…好。那快把人送去吧。”望着窗外不再陌生的林立高楼,林决转了转手腕,唇边衔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处/女地嘛,拓荒当然难一点,开始了之后就容易多了。”轻声自语。
19
皱眉打开/房门,把领带勾下来,搭在床边。
解袖扣的时候林决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砰”的一声闷响,从浴室传来。
“操!”把房卡掏出来一看,1408,这应该是严峒的房间!
打电话时的声音已接近气急败坏。
“那小子跑了?喝了那么多还能装醉不成?”
“吃饭的时候就把卡换了?行、真行!”
“赶紧去找!”踹了沙发一脚,把软成一滩烂泥一样的柯为拖出浴室。
柯为喝了酒,又被喂了药,被人托着,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湿淋淋地往林决身上贴。
“难受…我难受…”林决拥着他,衬衫也一起浸湿了,只觉得怀里的人像从雨里淌过,热的雨,满身熟透了的热带果香。
把人翻过来靠着床头,衣摆却叫人揪住,“难受…抱抱我…”
林决怒极而笑:“我抱你?我把你抱了,给严峒那小王八蛋准备的马嚼子,什么时候才能给他套上?撒手!”
说完了去掰柯为的指头。
但没想到柯为连十指也被汗腻着,顺着两只又细又脆的手腕往下滴水。大概是先前被扔在屋里没人管,自己跑去物理降温把衣服都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