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又带泪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也没意义了,反正我俩是要死一块儿啦。”
十分奇妙地,哪怕是要死了,因为有这么一个存在,一直陪着自己,周晴心里也再无恐惧。
自己再不是一个人。
第9章
没想到这个人类真的敢这么拒绝自己,热乎乎的口粮也吃不上了,黄鼠狼气得大叫:“我要吸光你的血!剥了你的皮!把你吃的干干净净!”
周晴充耳不闻,把脸埋在鸡精身上,安详地闭上眼睛。
四周的火焰渐渐湮灭,冥冥中知道这代表鸡精的生息渐熄,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不停落在鸡精的羽毛上。
“想死是吗?”事到如今,黄鼠狼这下也不慌了,踱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阴鹜地道,“没这么容易了。”
这话音刚落,那几盏黄色灯泡闪了一次。
“嗯嗯,这个台词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哦。”爽朗的男音听起来很是悦耳,说话间有种舒服的起伏,“小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这声音一响,黄鼠狼一个字都没说,拔腿就跑,可怜黑风吹到一半就被一道绿光打了下来。
工厂里又凭空出现个男人。
“我说小黄呐。”他轻巧地落地,逮起被直接打回原形的黄鼠狼,拎着尾巴在眼前晃了晃:“你说你要捣乱吧,就捣得厉害点好不好啦?我这么难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还没动手呢,你就怂了。”
黄鼠狼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那男人冲旁边的周晴挤了挤眼睛,眼角下那块青色的细鳞随着这个动作动了动。他轻快地打了声招呼:“哟,晚上好啊?”
周晴今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多,这时反倒不容易激动了。他盯着这个眉眼英俊的家伙,感受到一股说不清楚的强大气势,麻木地问:“你又是哪位?”
“小孩,你好没有礼貌哦。”男人调笑一句,清了清嗓子,正经地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关爱人类委员会的委员长。初次见面,只是以后也见不到了,不用多多指教啦。”
“……委员长。”周晴一个机灵,血液回到大脑,连忙捧着鸡精对自称这个委员长的家伙道:“求求你救救他!”
就在这时,在他手上的鸡精再次燃烧了起来。这次不仅是羽毛,而是整个身体,火焰也不再灼人般耀眼,反而像是篝火的余烬那样黯淡。
周晴愕然。
“寿元已尽,形神将散。”委员长语带可惜地道,“感觉他和你关系挺好的?天地万物,总有轮回,请节哀。”
“不……”周晴徒劳地想去扑灭鸡精身上的火,可那火不会灼伤他,却也不被他影响,自顾自地烧着鸡精的一切。
他愣了愣,终于彻底崩溃,像个失去所有的小孩放声大哭。
“你别哭啊!”这一哭把委员长被惊得跳了起来,忙劝慰道:“我最怕人类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救命!我也要哭了!”
他无奈地原地绕了几个圈圈,掉过头哭丧着脸问:“你先停一停,有事好商量啊。”
“真的不能救救他吗?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我能不能把之前的评价都改掉?我的腿你也拿走好不好?”周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妖怪不是很有本事吗?一只鸡都救不活吗?”
“话不能这么说嘛,天道自有伦常,一只鸡也是造化之物,也在天道之内啊。”委员长玩儿似地拿着黄鼠狼的尾巴甩来甩去,突兀地转了话题问:“所以说你要给他好评是吗?”
他的口气好像有得商量,周晴呆住,顺着他赶紧一个劲儿点头:“好评好评,要多少个好评才够?”
“你问考核啊?你们的考核只需要一个好评就可以了。这情况其实也当真少见……”委员长打了个响指,相当不严肃地决定道:“好嘛,那他算正式户口了,嗯,换其他妖精也就没救了,但是如果是这只鸡……你先别哭了!”
“好、好的。”周晴听到还有希望,生怕委员长反悔,强迫自己止了哭声:“我不哭了!他真的有救吗?!”
“这鸡精身体里带着一丝凤凰的血脉,刚刚才能使用不纯的南明离火。对吧?吃了可是大补啊。”委员长笑眯眯地把黄鼠狼拎到眼前,黄鼠狼摆着张生无可恋的脸不予反应。
“只要有人类愿意提供足够精气,它就还能涅槃而活。”委员长背回手,稍稍倾过身,笑着问周晴:“不过……你真愿意为了救他做任何事?你的腿不要了也可以?”
周晴目光坚毅:“对。”
“那好。”委员长左手手心朝上,伸在周晴脸前,对他柔声道:“因为需要得有些多,可能有点不舒服。”
周晴定定地看了鸡精一眼,又看回委员长:“没关系。”
“所以说,”委员长笑容更深,“我最喜欢人类了。”
他手指微曲,像受到什么力量的驱使,一丝雾气就从周晴口中泄出,丝丝缠绕于手掌心中,旋转着裹成小球。
小球不停旋转,从一开始的淡淡透明到后面凝成白色的珠子。委员长手一握,将那珠子收回,一把捞住倒向地上的周晴。
周晴头痛欲裂,虚弱得几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眼前阵阵发黑。他无力地抓住委员长的衣服:“他……会好好的吧?”
这询问的声音极轻,只有气音,到底有没有问出来周晴都不知道。
但委员长搂着他,柔声道:“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太好了……”周晴虚弱地笑了笑,舒适的黑暗降临,这才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第10章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春去秋来,冬天很快就到了。
“小晴,路上小心啊。”
周晴笑着应道:“嗯,反正只有几步路。您也早点回去吧。”
其实对方的关怀也是事出有因。对别人来说几步路不算事儿,但对于坐着轮椅的周晴来说还是很有些不方便。
他弄了弄围巾,操纵电动轮椅慢慢往前滑动。
一转眼,离那件事有大半年了。
周晴始终没搞懂为什么那位委员长只把自己送回家就直接走了。他的记忆一点没有消失,关于和鸡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如何,周晴很感激这一点。就算他仍然只身一人了,而大概再也见不到鸡精,但那种被人真心关怀的记忆无疑拯救了他过度沉溺于悲剧的心。
现在的周晴已经能好好面对那些发生了的过去,和还要努力的未来。他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尖锐地针对每一个人。周晴换了个更适合外出的轮椅,除了网上的兼职之外,时常都会去社区的幼儿园帮着做点手工活,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和复检,每天都会在小区内散散步,作息比健康人还要来得规律。
他有在好好地生活着。
“不知道那家伙过得怎么样了啊……”周晴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习以为常地思念起鸡精。
“哪个家伙?”
不可思议地抬头,周晴僵住了。
鸡精和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只是换了风衣,对他露出熟悉的微笑:“我回来了。”
周晴呼吸逐渐急促,眼眶迅速红了。
“怎么了?”鸡精不知所以,快走几步到他面前,担心地摸了摸他的头,“冷到了?”
“你怎么……”周晴又想哭又想笑,握住他的手,“你没事了?”
“嗯,多亏你。”鸡精弯了弯唇角,发自真心的笑容看上去帅气而温柔,只是在看到周晴的腿时明亮的双眼黯然了下去,“可是你的腿……”
“没关系!”周晴立马道,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好半天才想起问:“你怎么来了?考核通过了没有?”
“通过了。”鸡精对他解释:“这次我不是黑户了,只是委员长说我和你有了一番因果,就被组委会派来照顾你了。”
周晴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记忆给我留着呢。
一想到之后还能和鸡精一起生活,周晴简直乐得找不到北,发现鸡精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晕乎乎地问:“干什么?”
“周晴。”
这是第一次被鸡精叫名字,周晴心中突生悸动,看着他认真的脸,有点困窘:“到底怎么啦……”
鸡精问:“你能帮我取个名字吗?”
周晴怔住。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细碎的雪花,还没落到他们身上就融化在了空中。周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仰着头,想起从他们相遇时不友好的第一面,到最后鸡精在他怀里羽毛燃烧的华美模样,蓦然一笑:“叫赤羽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