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却不大看好:“听说义忠亲王越发不中用了,宫里也派了太医过去看呢。若这个时候秦家姑娘出了事,圣人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圣人是不是看重一个私生孙女,窦夫人心里画一个问号,却不肯改了自己的主意。等到了西宁王府宴客之日,仍旧往西宁王府去了。
她到的时候不算早,正厅里已经坐满了先到的女眷:东平王爷是新袭的爵,圣人还没给指婚,想是派人送了礼,并没有女眷出席。北静王太妃没到,来的是今年新娶的侧妃,这个年纪与品级都不如窦夫人,不必见礼,只用点头微笑。南安王府来的是太妃,此时正坐在西宁王妃对面,窦夫人少不得上前见礼。
南安太妃很和善,笑着问窦夫人:“你家姑娘也该快过周岁了吧,怕也是个淘气的。这就把你的脚给绊住了,今日来得这样晚。”
“劳您惦记着,现在才七个多月,离过周岁还早着呢。淘气倒不算淘气,只是离不得人。”窦夫人意有所指的看了西宁王妃一眼,继续笑着跟南安太妃说:
“今天是世子的好日子,我本该避讳些的。王妃怕我在府里闷,特特的下了帖子给我,少不得一会给世子拜了寿再走,到时太妃别嫌弃我托大才好。”
南安太妃还是一脸的笑:“我也好些日子没出门了,现在看倒该多出门走动走动,看看你们年轻人,我这心里也是喜欢的。”
窦夫人明了的对着南安太妃一笑,接着跟八公家的女眷们见礼。八公家的子嗣,比起四王府要繁茂些,各家都来了人,荣国府更是邢王两位夫人都到了。只是看她们的衣裳,样子虽是新的,布料都有些发闷,不知是从哪上角落里掏出来的,窦夫人心里就高兴了,如沐春风的跟人见礼。
王夫人看着窦夫人插戴整齐,衣衫齐楚,心里早带了些不平,又见南安太妃与西宁王妃对她分外客气,并不为她晚来怪罪,不平就到了十二分。等窦夫人问候到她面前时,少不得开口:“刚才没见到大嫂子,还当大嫂子不来了呢。”
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王夫人怕是穷糊涂了。窦夫人不以为意的道:“不过是怕别人觉得晦气,王妃下了帖子不来又属不敬,所以晚来一会儿,早走一时,全了礼罢了。”说话时声音故意放低一分,让别人能听的清楚,又显得待王夫人与众不同,符合两府曾是一宗的过往。
第二次从窦夫人嘴里出现避讳之语,西宁王妃都快恨死王夫人了——窦夫人刚才已经向南安王妃解释过了,王夫人应该也听得见,现在又问一回,不光显得她这做主人的强人所难,便是将来想传些什么,也不能再着落到窦夫人头上。
谁叫你非得请别人来呢。
西宁王妃又不是单纯想请窦夫人来给自己儿子庆生,人家还有大事要跟窦夫人交流呢。现在被王夫人一搅和,窦夫人再说早走的话,西宁王妃也不好再强留。
这让西宁王妃看王夫人的眼神,怎么能不跟刀子一样?倒是邢夫人那里,西宁王妃分外客气,不时的跟她说两句话。邢夫人往日出门哪儿得过这种待遇,激动的话都说不利落,别人问东她应西的让人发笑。
王夫人恨的咬牙,也不肯帮衬邢夫人弥缝一二,还想着回府时怎么向贾母说说邢夫人如何丢脸的事儿,窦夫人已经站起来向西宁王妃告辞。
王妃无法,亲送窦夫人到门口,还说是自己思虑不周,来日会上宁国府给窦夫人赔罪。窦夫人连道不敢,架不住王妃心诚意恳,约定三日后一定到宁国府。
贾敬那里也有收获:出身江南的大理寺少卿,是贾敬的同科。此人不是勋贵出身,却也出席了西宁王世子的生日宴席,还跟着冯唐一样,陪着世子招待来客,因为世子曾跟着他读过一段时间的书。
论鬼扯的本事,修过道的贾敬还是有一些的,分辨别人是不是鬼扯更在行。不过他没当面戳穿少卿大人,而是跟人一起回忆了一下当年同科之谊,也发了些自己不得不回府,无法清心修道的牢骚。
牢骚的根源自然是自家不省心的儿子。
少卿大人很是善解人意的拉着贾敬到没什么人打扰的地方,要替自己的同科排忧解难。贾敬除了叹气,眼角也是通红:“当年看着他还算顶事,我才放下尘世劳碌追求大道。谁知三清入梦,说凡事不清难得大道。那个逆子,生生误我。”
这么悲痛的同科,少卿大人又同情又替他心酸。打听到贾敬是为了贾珍给贾蓉定下的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就与他感同身受起来。
“你何不做主退了亲?”少卿大人出起了主意。
贾敬就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热切的看着少卿大人:“经年可愿替愚兄代劳说项?那秦邦业我不愿意见他,趁着贾珍几杯酒喝昏了头,算计孩子的亲事,实在是小人所为。若是经年出面,就算你不是他的上官,品级上也可压过他去,不信他敢有违。”
经年是少卿大人的字,突然被贾敬在这个情况下提起,也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荣国府贾政不是与秦邦业同部为官,何不?”
“哼,”贾敬语气中鄙视几乎化为实质:“经年真当我们两府分宗,只因为我太太被诬陷这么一件事?你也说了贾政与秦邦业同部为官,若不是那个假正经牵线,贾珍认得秦邦业吗,用得着我堂堂宁国府嫡长孙,娶一个五品小官儿家的养女吗?”
“罢了罢了,”贾敬很失望的看了少卿大人一眼:“少卿大人还是饮酒吧,此事我已经求了多少人都不中用,也不必少卿大人再为难了。”说完身子晃了两下,很没诚意的做出醉酒之态,便向世子告辞,也回府去了。
两夫妻回府对了对词,知道四皇子这边的关键,还要看西宁王妃三日后到访说的是什么。窦夫人让贾敬找两个眼生些的奴才,悄悄盯住秦家,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不必相帮,查清是什么人就行。
第二日顾家大爷便来探望守妻孝的贾珍,话里话外问的都是当初贾珍为何要与秦家联姻。贾珍早被这门亲事给折磨惨了,少不得向顾家大爷倒一倒苦水。
说来他与秦邦业还真不熟悉,也的确是贾政从中引的线,两人在一次酒宴之中见了面。席间不知怎么的,就有人提起姻亲之事,秦邦业便说自己家中也有一女。又有人起哄,说秦邦业的女儿定是生的国色天香,要不也不会藏的无人知晓。
秦邦业便苦笑,说出自家女儿的来历,那是一个养生堂抱养来的孩子,世人多有偏见,为了不让她在外受委屈,只好少让她出门交际。
说起世人偏见来,人人都有一肚子的话,个个表明自己不是那等势利之人。可是话顶话的,秦邦业说出自己女儿已经到了适嫁之龄,若是同桌之人真无偏见,可敢替子孙定下他的女儿?
自是不会有人应声的。秦邦业便鄙夷的仰天长笑,举起酒杯来猛灌自己,指着一桌子的人道:“尔等不过叶公好龙之辈,哪里知道我女儿的好处。”
贾珍那时也有了酒,最是经不得激将的性子,强撑着站了起来:“我儿子虽年幼些,就定了你的女儿,你可舍得嫁吗?”
“就是就是,你可好意思让你女儿顶了童养媳的名头?”同桌之人都知贾珍的儿子刚刚十一二岁的年纪,比秦邦业的女儿小了不是一岁两岁,现在定亲少不得被人称一句童养媳。
秦邦业也是个硬项的,当场便与贾珍约定亲事。第二日他倒又上宁国府拜访了贾珍,告诉贾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是他没来,贾珍说不定会以酒桌上的话不做数为由,让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人都上门了,还把退亲的话先说了,死要面子的贾珍不好意思马上说不认姻亲之事。见他如此,秦邦业才让贾珍屏退下人,把秦可卿的身世告诉了他,并说明义忠亲王对秦可卿这个私生女很是宠爱,早早给她备下了嫁妆,丰厚不下京中顶尖的贵女。
这才有了贾珍五万两聘银下定之事,也有了贾敬回府后时不时把他打得下不了床的后续。
“顾兄你说,我说出去的话自然不好收回,我们老爷好歹体恤一下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该左一次右一次让我在府里失了面子。”知道顾大爷是五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贾珍话只说了一半,没说自己其实也意动想上了义忠亲王府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