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起床没,快来给我看一下,我们家门怎么打不开。”隔壁传来张大爷焦急的喊声。
“啊,怎么回事,我们的门也打不开!”大娘也发现了。
最后,我们只能合力把门从卡坑里面抽出来,卸了门出来。
“谁插的木棍啊,这么缺德。”张大爷骂道。
“啊,哪个杀千刀的偷鸡贼,我的鸡全被偷了!”大娘开始叫喊起来。
这一次,足有三四户人家遭了殃,爷爷奶奶的也被偷了,只有我们逃过一劫。遭了贼,只要没抓到人就没人管,也不知道要找谁说理,只能自认倒霉。我们家养得多,爷爷奶奶和大伯家各送了两只,确保过年能有的吃。大伯看我们家的鸡鸭都没事,叹气道:“看来这鸡鸭养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爸爸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身体乳复发素之类的回来,结果发现妈妈以前一头长发剪短了,我的也成了妹妹头,他还有点儿生气。弟弟在他包里找糖的时候翻出了两个塑料皮的笔记本,里面记的满满的全是账,买菜的买日用品的一笔一笔,特别清楚。
爸爸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有几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只有一个小妹,家里人比较疼他,所以即使家里穷他也读到了初中毕业。妈妈是家里的老大,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而我现在才“7”岁刚读一年级,所以这几年也没有跟爸爸通过信,平时也就发发电报,报一下平安。这两三年爸爸不知道家里的具体情况,偶尔听同乡说也就只知道个大概,这次回来才知道家里的情况已经比他想得好多了。他原本以为妈妈的性子多半撑不下去,没想到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一年过年,爸爸体谅妈妈的辛苦,哪儿都没去就在家做饭做家务,让妈妈当起了甩手掌柜,也尝试做了几次冒菜,味道也很好。
过完年没多久爸爸就走了,说现在外面环境好,等几年再回来建房子,他也就不去那么远了。临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地址给我,叮嘱我赶紧学会写信,不会的字写拼音,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每天的事情就是,带着弟弟和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一起上下学,回家再帮帮忙。面对着烂熟于心的生字拼音反复诵读和抄写,很无聊,还不如回家干活有意思。这样挨到了五一放假,这时的五一节还是劳动节,不是旅游黄金周。
每年家里都会种一大片油菜,毕竟妈妈的冒菜摊需要用到很多油,而五一这几天正是油菜收割的时候。我们一般会在上午把油菜连梗割好,放在铺好的塑料薄膜上,经过中午阳光暴晒下午三四点正好可以抖落菜籽了。
天气热,睡了午觉拿着木棍跟着妈妈正往地里走,经过房屋背后的小竹林,听到有轻轻地哭泣声。
“艳儿,你怎么在这里哭啊,是不是你婆婆又打你了?”一个小姑娘坐在竹林里一块小石头上,眼眶红红的,满脸是泪,声音听着都好像有点哑了。
“嗯,还有我爷。”本来快细微的哭声又大声了起来。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爷爷,而是他的养父。
“他们也真是的,别哭了,你要不要跟着霏霏去地里玩会儿。”
看着妈妈牵着的女孩儿个子小小的,瘦瘦的,其实还比我大上半岁,回想起她以后的人生,不禁有些心酸。这女孩儿叫杨艳,名义上应该是我的表姐,爷爷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婆的孙女儿,但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她是被收养的。
姑婆的老公去世的早,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家里穷儿子长大后也没能娶上媳妇,于是就去别的村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养,这个孩子就是杨艳。杨艳家里已经有三个哥哥,年纪比她大上许多,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了。她出生的时候特别瘦小,看起来就只有别的孩子一半大,她妈妈觉得可能养不活就打算着不要这孩子了,于是被姑婆抱了回来,每天一点点喂玉米糊糊慢慢养活了,养大了。这事儿倒也没有瞒着谁,所有人都知道,有时候她的亲妈也会过来看看她,但看得出不是很亲,毕竟不是在身边养大的。姑婆和表叔的性格都不太好,会经常打孩子。虽说在农村打孩子很常见,大人们信奉的也是“棍棒底下出好人”,但他们家特别严重,三不五时整个村都能听见表姐的哭声,有时候是她婆婆,有时候是她养父,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而且什么事都可能成为打孩子的理由:事情没做好,放学回家晚了,和别人家小孩玩耍……杨艳本身的性格也有点皮,就更容易招打了。同是一个村,有时候大人们也劝,但是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久而久之也就算了,想着反正也不是真打,小孩子嘛本就是打大的。
而杨艳也真的是被打到大,但她一直都很孝顺,陪他们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她婆婆长了恶性肿瘤,养父的病反反复复,每次都是她陪着,即使因为他们的阻拦破坏了她的姻缘,导致后来她嫁去了很远的外地过得很辛苦,她也没有怨恨。不知道这一世,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但我相信,有些事既然提前知道了,通过努力是可以改变的。
第6章
时间过得很快,伴随着每年夏天的白娘子和过年时的孙悟空,转眼就到了96年,我终于升上了四年级。96年,家里终于买了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再次感受一到风吹就需要转动高高的天线桩寻找信号,雨天没信号的苦恼。
妈妈的冒菜摊子每天依然很多人,有时候还能碰上学校老师来这里排队。这些年也有其他人卖冒菜,但味道始终差了点,或是没有很干净,来来去去换了好几轮,救属我们家的摊子摆得最久,大家已经习惯去那里吃了。价格便宜好吃,这几年来我们只涨了五毛钱。
这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刚上了一半,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妈妈冒菜摊旁边的小卖部老板周叔跑来说:“霏霏,你妈妈出事了!”我心里一咯噔,站起来没得及给老师报告就赶紧跑了。到了往常妈妈摆摊的位置一看,周边围了一圈的人,桌子倒了,卤菜的锅也翻了,辣椒油卤水流得到处都是。
“妈妈!”我在人群外高声喊。
“霏霏,我没事。”
我挤了进去,妈妈站在人群里,看起来似乎没有烫伤,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人没事就好。一个中年男人在大声嚷嚷,说我们的菜不卫生,碗里吃出了蟑螂,让大家都别吃了,吃了说不定会闹肚子。
“是啊,这么大的蟑螂,那不得闹肚子。”
“做生意要厚道啊!”
“那以后不能来吃了,不干净再好吃也不能吃了,吃了怕得病。”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旁边几个人立马放了筷子。
我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衣着普通,身材有点胖,一脸油腻的汗,而他所说的那只蟑螂被他用筷子夹着,很大一只,确实看得出是从碗里捞出来的,满身红油,但是不是一开始就在碗里的那就难说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妈妈本来就爱干净,每天都会检查。但是他有证据,不管真假被这么一闹,这么多人听着,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但是,也不能白白吃这个哑巴亏。
“大叔,你说的就是这只蟑螂吗,可以给我看下吗?”
他看了一眼,也就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这么多人看着他似乎也不怕我耍什么花招,就递了过来。
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如我想的一样。我看着他,“大叔,你看我妈妈胆子小,被吓到了,今天的事我可以做主!”
“你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主?”他嗤笑道。他看了看摊主,那女人确实有点被他吓到了,还在发抖,“你女儿能做主吗?”
我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看了我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行,就你做主,你说这事怎么赔我吧?”
“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也不抵赖,只是赔偿的事待会儿说,我们先来说说蟑螂的事情。”我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大叔,你说你是从这菜里捞出来的,什么时候捞出来的呢?”
“就刚刚啊,大伙儿看着的,吃着吃着冒出这么大一个蟑螂,太恶心了。”
“是啊,好恶心……”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
“那你的意思是蟑螂是原本在菜里,可是我看怎么有点不对呢。如果我猜的没错,这蟑螂是你自己放进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