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唇的动作立刻改为咬牙切齿。
她猜的一点儿也没错。
顾言风就是公子无招!
江月旧再也呆不住,匆匆向外走去。方一推开屋门,却瞧见亓玄木正杵在门口,似乎站了有一会儿。
“师兄?”
男人放下想要敲门的手,“离开之前,想再见见你……”
少女抿唇,“师兄,恐怕咱们要一起走了。”
“这是何意?”
“三娘仗义,似是为了还我恩情,昨夜将解药入酒,骗我饮下了。”
亓玄木闻言,眼中明显带着惊喜之色,又好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她也算是性情中人。”
江月旧颔首,“师兄,你先去竹林,我要同三娘告个别。”
男人欣然同意,“好,我在竹林等你。”
楚三娘屋门紧闭,任少女如何敲打,也无人应答。
“三娘,昨儿你说的人生真谛,我可都听进去了。改日等我回来时,再同你讨教些旁的东西。”
江月旧顿了顿,也不管她听不听得着,又道,“男人虽靠不住,但我靠的住。千万,等着我。”
少女说完,背着小包袱赶往竹林。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屋门才吱吱呀呀开了条缝。
楚三娘端着茶盏,望了眼晴光甚好的白日,微微露出丝释怀的笑容。
小丫头,兴许真的比那些个臭男人要靠的住。
-
竹林里只有亓玄木和小童。
没见到顾言风的身影,江月旧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师妹在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少女回神,冲小童子问,“顾宗主人呢?”
“他已去了下一关。”
小童子走在最前头,虽一幅不欲多言的模样,倒也一五一十答了个清楚。
“下一关,是何处?”
江月旧步子轻快,缠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若要见谷主,须穿过生门,踏入谷中心的有去无回宫。”
少女闻言,转头朝亓玄木耳语,“师兄,这唠什子生门,听起来就很邪门的样子。”
“何出此言?”
“解忧瀑入梦魇,长生树断生念,我看这有去无回谷啊,皆是反着来的。”
亓玄木神色平静,“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夺回坤地参刃,抓住盗将。”
“师兄,对你来说,坤地参刃就那么重要吗?”
江月旧走在男人身侧,开口轻轻问出声。
“重要的是江湖的正道法器,绝不能落入盗贼宵小手里。公子无招与魔头百川不知有何勾结,既如此,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任由他们为害江湖?”
“可世间事,并不全都非黑即白……”
亓玄木顿了顿步子,抬眼望她,“师妹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被那冷然的眸子瞧得一噎,硬生生咽下了后半段话。
她只是觉得,既然顾言风就是公子无招,想必这一切事出也该有因。
一个会为遗弃孤儿们置办宅子容身的盗贼,一个愿为萍水相逢之人舍命相救的盗贼,他真的罪大恶极吗?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生门入口。
巨大的石碑牌坊建在孤零零的小路中央,后边是一条与之截然不同的漆黑大道。
小童子站在路侧,冲他二人拱手,“穿过生门,走到尽头,便能瞧见一座宫殿。”
“谷主就在宫殿中?”
“在与不在,我亦不知。”
“那我们该如何见到谷主?”
“只需,活着。”
小童子声色漠然,“活过三日,谷主自然会现身。”
江月旧方踏过门的步子陡然一滞,莫名打了个寒颤。
少女飞快地伸手拽住亓玄木的衣袖,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
亓玄木似不喜同人这般亲近,刚要挥袖,冷不防看见了她眼里的怯色,手臂便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她好像很害怕的模样。
也罢,暂且就由她拉着吧。
二人照小童子所言,果真在路的尽头瞧见一座偌大的宫殿。
尚未入夜,宫殿中早已燃起灯盏,颇有些要与日光争辉的架势。
奇怪的是宫中四下无人,甚至连个端水倒茶的婢子都看不见。
不过更奇怪的却是在路上闻见了熟悉的异香。
极淡,却好像能够嗅进骨血中。
江月旧想了很久,终于想起在哪儿曾闻到过这种香气。
西门前辈的梦境中。
寻了间空屋子暂且住下,少女蹑手蹑脚地出门,准备到宫里转一圈,然后顺便再去见见顾言风。
盗走的翡翠珠串,还有昨夜半推半就的吻。
她虽生长在花柳之地,对男女□□并不讳莫如深,但还是有些,在意。
想来要说个缘由,也该怪那厮长得太好看,叫自己动了色心。
不巧的是,江月旧刚带上门,就看见师兄堵在自己身后。
“去哪儿?”
“逛逛。”少女笑着打着马虎眼,“这宫殿着实华丽,我还从未见过呢。”
亓玄木眼神清明,“想去找顾宗主?”
瞬间被看透了心思,少女诧异地摸摸鼻尖。
男人语气中多了丝明显的不快,“一直想问师妹,同这顾言风是何关系?”
“或许算得上朋友。”
“须得秉烛夜谈,互送汤食的朋友?”
亓玄木话音一落,便觉不妥。
他这番怎么听都像是在拈酸吃醋。
江月旧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的机会,遂歪着头凑上前,“师兄这是不喜我去找他?”
少女挨得太近,眼儿发亮,面若桃花,笑得又灿烂又狡黠。
亓玄木心中微微一动,忙不迭后退了半步避开。
“有什么喜不喜的,你要去便去。”
江月旧不依不饶,“我只是要向他问些事儿,师兄若不放心,随我一道可好?”
男人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脚下步子急促了些,像是逃一般进了屋。
“无需。”
他这是怎么了,方才竟对着师妹瞧出几分占有欲来。
当真是坏了定数。
-
有去无回宫中虽无侍从,但每座宫殿乃至每个房间都很干净,仿佛定期有人打扫似的。
江月旧从西边偏殿开始,一处一处地查探起来。
也不知开了几扇门,爬了多少级台阶,只记得进了间再寻常不过的屋里边儿。
屋里挂着副画儿。
画中一女子居于高位,剩下二人像是双生,皆环于她左右。
三人面上均带着笑容,瞧着倒像是长姐带着两位幼妹,感情和睦。
只是这长姐的容貌,好生眼熟。
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
江月旧这么想着,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少女来不及躲藏,就正好慌措着望向来人。
哪知男人的目光,比她要更慌上一百倍。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言风转头就想走,好歹记起此刻的身份是悟道宗宗主,而不是大盗公子无招,遂停在原地,同她瞪着眼。
江月旧见到男人,反倒不慌了。
她抬手故意摸了摸脖颈上的翡翠珠串,“宗主是不是以为我定会被留下,所以才这般笃定地将项链施舍于我?”
顾言风挑眉,自认疏忽,“小爷还真没料到,楚三娘肯同你交心至此。”
少女得意地弯弯唇,刚要自夸几句,却听男人又道,“不过到了这儿,还知道了小爷的身份,你不觉得会死的更快些吗?”
江月旧瞬间白了脸。
不过好在相处了些时日,也算知晓点他的本性,少女分辨出,这句要杀她的话,应当是假的。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公子无招了?”
顾言风微微颔首,似乎也懒得再隐瞒。
“那月下劫财,是你做的?”
“是。”
“盗走法器,诱众入谷,也是你做的?”
“不是我。”
“你有何证据可证清白?”
男人敛眸,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瞧她,“你既然这么问,便是也觉得小爷没有做。”
江月旧语塞。
她确实有心偏袒他几分,但又不知缘由是何。
“好,就算不是你设计我们入谷,那盗走鸳鸯刀的人,你敢说也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
顾言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那人轻功卓绝,逃入竹林后消失不见。而我追至,恰逢你带伤出林子,敢问宗主为何要去竹林,身上的伤又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