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江易知的眼眸黑不见底,林谦树望进去,什么也瞧不见。
对视只进行了很短暂的几秒,江易知越走越近,接着与林谦树擦肩而过,走到他后面几排去。寂静的教室里响起了椅子拖动的沙沙声响,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再接着便又归于寂静。林谦树不消回头也知道,那定是江易知坐下了。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江易知坐下之后,严开越收回的视线又落到了林谦树身上,但想发的脾气被三番两次打断,班主任淤积的怒火也消散地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头疼地摆摆手,示意林谦树坐下:“你也坐下吧……”
说着,严开越又顺势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林谦树注意到这几个名字在排名表上和自己的名字亲密相依。
“你们几个数学的问题太大了,我已经和你们数学老师商量好了,以后每天下午自习课,他会在小会议室给你们开个小灶补补基础,咱们争取九月月考的时候提升它个二三十分的。”
每天补数学,甚至还要冲KPI,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林谦树心里苦,但他又说不出来。
这种痛苦随着补课时间的延长被林谦树转化为了对江易知的愤怒。如果江易知当初没有说那句“一般”,自己至少在考试的时候也不会空题空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了个绝妙的同盟。
再后来,两人平日里交集少,林谦树还在九月的月考中数学提升到了95分,补课也随之取消了。就在林谦树快要将这份愤怒慢慢淡忘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也就是这件事,让江易知被林谦树钉在了“死对头”的座位上,拔都拔不下来。
快要入冬的一天下午,林谦树做完值日匆匆朝公交车站赶,到了车站才发现自己的裤兜破了个洞,原本揣在兜里的两块钱随着破洞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作为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日光族,林谦树此刻当然拿不出多余的两块钱坐车。更何况这个点的学校几乎已经走空了,想找个借钱的人都难。
正当林谦树万般焦急的时候,他看到江易知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太好了,有救了!林谦树暗道一声喜,忙不迭撒开腿朝江易知跑去,大声喊:“江易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江易知脚步一滞,转头往林谦树的方向望。
林谦树跑到江易知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对他道:“我裤兜破了,用来坐车的钱漏走了……你能借我两块钱吗?我明天就还你!”
江易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转过身突然朝里面跑。
“哎……江易知!”林谦树一愣,江易知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你跑什么?”
江易知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林谦树视线尽头,让他想追都追不上。
林谦树站在学校门口,有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直到街边公交车来时鸣笛声响起,愤怒迅速地席卷了他全身。
江易知这个人也未免太狗了吧?!两块钱也不肯借?就算不肯借钱给自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啊?林谦树气得要死,转身往前走,一路走一路骂江易知见死不救。
在愤怒的支撑下,林谦树最终暴走四十分钟回到了家中。
冬天日头短,林谦树进家门时已是满天星斗。老林从厨房里端出饭菜来,见儿子汗流浃背地进门,还质疑他是不是放学之后又偷偷跑去哪里打球了。
“爸,我真没有去打球,”林谦树觉得自己冤得要死,把破了洞的口袋掏出来给老林看,“我口袋破了洞,坐车的钱漏走了,我是凭两条腿走回来的。”
老林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是哪里来的绝世憨憨:“钱掉了,你可以问同学借两块嘛。”
“你当我没想过哦?”林谦树一想起江易知在校门口转头就跑的情形,就气得咬牙切齿,“我回来的时候学校已经快没人了,唯一碰到的那个听说我要借钱还转头就跑了。”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没爱心了吗?”老林痛心疾首,“我读书那会儿,一个同学家里有困难,整个班级都会自发组织为那个同学捐款,捐得少的同学还会觉得愧疚。”
林谦树洗过手,走到餐桌旁用手捡了块糖醋排骨丢进嘴里,被刚出锅的排骨烫得嘶哈乱响:“那个同学不是没有爱心。”他咽下排骨,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他是没有心。”
当初还以为江易知说自己“数学一般”是谦虚,现在看来,完全就是性格恶劣想看自己出丑嘛。
一个连两块钱都不肯掏的大恶人根本没有资格做南怀实验高中高一年级的级草!林谦树忿忿不平地想着,他决定开10个马甲小号在学校贴吧高一年级级草选拔帖中给第二名同学刷票,阻止江易知断层出道。
林谦树这么想也果真这么做了,他刷完票美滋滋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林谦树醒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查看最终结果,结果看到楼主贴出告示宣布第二名昨晚数据出现异常,他辛辛苦苦刷的票悉数作废了。
级草评选的最后结果仍以江易知第一结束。林谦树气得一早上连吃了六个肉包,最终以连跑三趟厕所结束了这不愉快的一天。
从这天起,江易知在林谦树眼里正式成为了不共戴天的敌人,甚至就在穿越之前的几个小时,林谦树刚刚做好了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打算骗江易知去严开越办公室跳广播体操。
一想到这里,林谦树不得不感慨时间真奇妙。
奇妙就奇妙在七年后这个人居然和自己一起在南怀实验高中当老师,还在考试里给自己传了份小抄。
鹅妹子嘤。
作者有话要说:林谦树的记仇小本本里:今天,江易知多吃了一块肉,该记。今天,江易知在走廊上看到我没有和我打招呼,该记。今天……
江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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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办公室的你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讲台上,监考老师一声咳嗽把林谦树从回忆拽回了现实里。他眨眨眼,低头看向空白一片的试卷,0分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摸向了江易知丢来的纸团。
最终,林谦树还是屈从了内心的召唤,赶在考试结束之前把纸团上的答案抄到了卷子上。
江易知丢来的纸篇幅有限,每道题都只有简单的数字或是字母,选择和填空倒说得过去,但是到了解答题部分,林谦树压根就不知道该写哪些步骤才能得出这些结论来,干脆每道题都只写个解和一个结果,看上去活像是书店里买来的参考答案。
抄完答案,结束铃打响。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打着哈欠站起身来,指挥考场里的考生们:“试卷留下,带着人和东西离开考场。”一群早就坐不住的考生立刻从位置上蹦跶起来,欢呼雀跃着跑出考场。
林谦树来时就只带了一支水笔,去便也就随便把笔揣回兜里,茫茫然跟在考生身后走出了考场。
坦白讲,林谦树的脑子还是混乱的。骤然穿越的不适应感在周围这群本该他称作“学长”的高三生叫着他“老师好”时达到了顶峰。他机械地点着头,沉默地走在喧闹的人群里,感觉自己和七年后的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想着,他便越走越慢了。
走到楼梯口,林谦树习惯性地抬起头朝摆在那里的全身镜看了一眼,猝不及防地被跟在自己身后的江易知吓了一跳。
——江易知就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和他保持着一样的速度跟在他身后。
高三学生的喧闹声响把他的脚步声全都掩盖了去,加之青年这一身黑的运动卫衣,让他看上去仿佛一个变态尾行者。
林谦树眼皮颤了颤,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林谦树艰难地循着记忆找到了回办公室的路,一路步履不停向上去,好不容易回到了办公室门口。
握上门把的那一刻,林谦树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他吐出气来,拧开门把走进门去,感觉身后带过一阵风,等他看清是谁的时候,后他一步走进门的江易知已经把门给关上了,甚至还贴心地落了个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