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现场一度有些混乱，傅弈辰不得不出言控制局面，“各位请稍安勿躁，我在这里统一答复。”
待众人平静下来后，他清了清嗓子，“首先，景城并没有落井下石、乘人之危，陆子轩的品行想必大家也都知晓了，他不仅虐待自己的妻子，还多次坑害同行。为了弥补自己公司的窟窿，他直接越过景城借‘嘉园’的名义对外招商，此举已经严重违反了公司合作的契约精神，相信各位也会对此事作出正确、客观的报道。具体的细节我现在不方便透露，但法院已经正式受理了我们的诉讼，等正式开庭的时候欢迎大家前去旁听。”
不远处一辆黑色宝马正候在一旁，傅弈辰讲完后越过人群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走吧。”他淡淡说道。
发动机缓缓启动，现场记者只得朝四周散去。
“怎么样，法院受理了吗？”程书匀焦急地问。
“那当然，陆子轩越过我们接私活，证据确凿。只不过……”他顿了顿又说：“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罚点钱罢了，伤不到根本。但是之前的合同诈骗案，我一定要让他受到法律的严惩！”
“可是……”程书匀不得不给他浇了一盆冷水，“陆子轩暗中指使严恒做的这些事，在警方面前他是不会承认的。何况严恒还潜逃在外，没抓住这个关键的人证，单凭一个小小的陈强恐怕很难定他的罪啊。”
傅弈辰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回想起五年前的那天，他亲眼目睹那人犯下了罪行却让他逃脱了惩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目前正在收集证据的阶段，还不能要求警方逮捕他。不过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准能抓住他的破绽一击即中。对了小王，麻烦下一个路口左转停一下车。”
“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嘛，你又要去哪？”程书匀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
傅弈辰无奈地看着她，“有些情况我必须再去W市了解一下。今晚的飞机票都已经卖完了，我只能坐长途大巴去了。”
“哦，这么着急啊？” 程书匀紧握的手又慢慢松开，“你内个线人又给你提供了什么情报呀？”
傅弈辰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W市继续查找叶瑶的下落，但每次都要编个合适的理由来瞒天过海。
“陈强说他在银行查到了陆子轩和严恒秘密交易的账户，严恒潜逃时没法一下携带那么多的现金，所以他把现金都寄存在了陆子轩的名下。陆子轩会定期向一个香港的账户里打钱，他也是通过这种手段控制严恒的，好让严恒继续在国外替他洗黑钱。”他说。
程书匀不禁喜出望外，“所以说，只要我们挖出来这个秘密账户，不仅可以作为起诉陆子轩的证据，还可以把严恒卷走的钱要回来喽。”
“没错，”傅弈辰点点头，“这也是陈强此次叫我去的目的。”
“可是，他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账户的？”程书匀饶有兴趣地问。
“陈强说他之前在严恒的笔记本上看到过一串十多位的数字，当时就留心记了下来，后来他分析这应该是一个户头的账号，就托了当时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去查，然后发现这个账户是用一个外国人的护照注册的。据他所知，陆子轩经常从黑市上非法买卖银行账户，以便他在国外洗钱而不被追查，这些还是他的老板严恒有一次喝醉酒的时候告诉他的。”傅弈辰解释道。
程书匀听完略微沉思了一下，“那如此看来，陆子轩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这种手段他应该早已驾轻就熟了。”
“没错，”傅弈辰印证了她的想法，“据陈强估计，像这样的非法账户陆子轩的手里应该有不下二十多个。我这次去就是要先从这个线索找起，顺蔓摸瓜揪出他背后这张庞大的网。这次的调查只能由我去悄悄进行，陈强现在还是潜逃人员没法露面，明天他会把掌握的资料全部给我。”
这段日子里的来回奔波让傅弈辰明显沧桑了许多，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程书匀心下十分不忍，于是又劝说道：“弈辰，要不你别去了，这边离香港那么远，我再派一个人替你去查得了。”一想到起码要有一周的时间见不到自己的未婚夫，她就不免地焦虑起来。
“不行，”傅弈辰拒绝了她的好意，“这次必须由我亲自去，很难说我们公司内部还有没有陆子轩安插的人，出了一个孙总，我可不想再有第二个。况且，我答应过陈强，为了他的安全，不能对外人透露他住的地方。”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要分开好久啊？”程书匀委屈地嘟起了嘴。
傅弈辰只得安慰她，“书匀，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还有景城，所以这件事情还是由我亲自去办比较稳妥。”
程书匀一时感动地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红灯只剩下三十秒了，这三十秒就是他们分离的倒计时。此时她多么希望计数器可以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然而并没有如她所愿，车子马上又接着发动了，拐过弯后在左转的第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傅弈辰回头和她告别，“我走了，等我回来。”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程书匀不禁暗自拭泪。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从他坚定的态度和眼神里，她才真正感受到了依赖一个人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又让人心疼。
第 28 章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了半天，叶瑶终于看见了一家养老院。这里地处偏僻，环境幽静，一般人真的很难发现。她长吁了一口气，看来秦颜真的没有骗她，这里别说是陆子轩了，恐怕连只鸟都不会飞来。
在前台办好了访客登记手续，一位年轻的女护工带她转了几个弯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
“秦媛女士，您母亲在这边。”护工给她指了一下方向。
“好的，谢谢。”她微笑着点头。
待护工走后叶瑶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她这个女儿也委实不孝。想当初她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嫁给陆子轩，便由此踏上了背井离乡的不归路，而这条路一走竟是五年。
这五年来她一直待在W市，回家的次数真是寥寥可数。倒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母亲解释自己的婚姻状况。
直到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她才发现，母亲居然患上了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症，病情时好时坏，发作起来甚至不认得她是谁了。后来因为没人照顾，她只得把母亲送到养老院里看护。为此她心里一度自责万分，她曾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母亲，照顾好这个家，可她终究还是违背了这个承诺。
怔了半晌后叶瑶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忍不住鼻尖发酸。不知从何时起，母亲的额头已然爬满了皱纹，双鬓也渐渐染上了白发。
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母亲的头发永远是乌黑油亮的，和眼前这个“老人”的形象截然不同。
可事实终归是事实，让人不得不面对却也无力去改变。叶瑶默默走过去跪在母亲身边，握住她那搭在膝盖上的布满褶皱的双手，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热起来。
“妈，”她低声喃喃道，“女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她抬手抚摸着母亲苍老的脸颊，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小时候母亲把她抱在怀里逗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用长大，只作个一直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孩子。
“妈，”她柔声说着，“您再坚持一会，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就接您回家，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您，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说完后她掩面跑了出来，蹲在走廊的墙角里无声地啜泣着。以前她总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是有价值的。即使为了那人受尽千般委屈，尝尽万种辛酸，她也从未后悔过。可直到今天看见母亲沧桑的模样，她才彻底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竟错的一塌糊涂。在这世上，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家人。
天色越来越晚了，叶瑶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默默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再接着回去赶最后一班开往W市的长途巴士。
出门之前她重新裹好了围巾和帽子，只留出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室外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奔腾而来，如同一把利剑割得她遍体鳞伤。她强忍着寒冷，顶着狂风走了很远，才好不容易在路边拦到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