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59)

阿福一时懵了,差点以为这人是公主情人,被自己撞上。阿福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公主焦急地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把他弄开!他喝醉了。客人都在外面,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哦哦!”

阿福赶紧上去,看这两人缠的紧紧的,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最后瞧见这人戴了帽子,干脆狠狠心,摘了他帽子,揪着头发往后扯。

第54章 相似

那人被扯了头发, 不但不肯放手,还念念叨叨,痴情表白起来。

“莒犁。”

“莒犁。”

“我爱你……”

“别离开我……”

阿福听的头皮发麻, 浑身都要颤抖了。

那边公主见劝说无用,索性怒了, 突然伸手打了这人一巴掌, 指着门大喝道:“你滚出去!这里是公主府, 今日是公主大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这人挨了一巴掌,退开几步, 是贺兰韬光。他一身酒气, 脖子脸都是通红的,看起来神志不清。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忘不了你了, 莒犁。你为什么不肯看一看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公主生气道:“我同你并无任何干系。你是你我是我, 你不要胡言乱语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 让你夫人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你快请出去吧, 不要弄的大家都难堪。”

阿福早听说过他对公主有些暧昧,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边云郁并不晓得这事, 他同萧赞在房中谈心。君臣站着,云郁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和花影, 萧赞站在他背后, 姿态恭顺,目光微垂着。

两个人,两道影, 都是美而高贵的。

云郁说:“朕前日里看到一首你写的诗。”

他背了出来。

“历历听钟鸣,当知在帝城。西树隐落月,东窗见晓星。”

“雾露朏朏未分明,乌啼哑哑已流声。”

他道:“这是你写的诗吗?还有下半阕。客思郁纵横。翩翩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半夜啼。”

“今岁行已暮,雨雪向凄凄。飞蓬旦夕起,杨柳尚翻低。”

萧赞道:“这是臣的诗。”

云郁道:“朕好像听到伽蓝寺的钟声了。那是什么寺?”

萧赞道:“是无名寺。”

“这是诗还是辞?还是你们南朝兴的新文体?”

云郁忽然道:“前四句好,后四句好。中间四句,过于直露了。你看过陶渊明的诗吗?朕喜欢陶渊明的诗。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你读过这首诗吗?”

萧赞道:“臣读过。是陶渊明的拟挽歌辞。臣不是很喜欢。昭明太子喜欢他,将他编入了文选,还给他写了篇序。”

云郁道:“朕读过文选。昭明太子是你兄长吧?他的诗不怎么样,品味却是极好的,诗论也写的好。”

“他不是臣兄长。”

萧赞道:“臣的父亲是南齐帝萧宝卷,萧衍是弑君篡位的乱臣,是臣的杀父仇人。臣一心一意只想为父报仇。”

云郁不冷不淡道:“你有这么恨萧衍吗?不尽然吧?他虽是你杀父仇人,却也是你的养父。生恩虽然大过天,养育之恩又岂能不报?朕听说你母亲吴淑媛在后宫很得宠。萧衍很疼你,自幼是将你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你离开梁国,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你。朕听你的诗里伤痛郁结,有故国之思,你对萧衍不是没有感情的吧?”

萧赞红了眼眶道:“他杀了臣父亲,逼死了臣的母亲。臣同他只有仇怨,没有恩情。”

云郁道:“你母亲是自己上吊自杀的。”

萧赞道:“母亲是为了让我离开梁国,才上吊自尽的。”

萧赞这人,看起来有点固执偏激。听说他为了滴血验亲,将生父的棺材骨头都挖了出来。云郁不知他这固执是装的,还是真心如此。至少他面上表现得非常恨萧衍,恨不得将萧衍碎尸万段。

感情上有些怜悯。

毕竟是父子相残,听着让人唏嘘。

不过站在魏国皇帝的立场,这是云郁希望看到的态度。

云郁道:“朕告诉你吧。萧衍给朕写了一封信,你知道他对朕说什么吗?”

“臣不知道。”

“他答应从淮安撤军,条件是让朕将你交还梁国。”

萧赞道:“萧衍奸诈狡猾,诡计多端。陛下不要信他,他只是用计罢了。臣回去了,只有一死。”

云郁冷笑道:“朕不会信他。朕说了,要把你交回去,除非他把魏国的北海王交回来。北海王背叛朕,逃到梁国去了。他没同意,还说朕是不义之君,大开国门,给魏国的皇亲提供避难之所。朕知道他什么野心。你是梁国皇帝萧衍的儿子,也是梁国的叛臣。朕偏要让你做魏国的驸马,为我魏国尽忠。朕也是个胸怀大度的人。”

萧赞道:“臣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了。故国早已灰飞烟灭,梁国人眼里,臣是叛臣,该当被凌迟,千刀万剐。魏国人眼里,臣是梁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今能得陛下的重用,赐婚公主,是臣的福分。臣会珍惜这个效命的机会。臣会好好珍爱公主。”

云郁叹了口气:“萧皇子,你不觉得朕同你,身世很像吗?咱们都是皇室出身,都父亲早亡,都没见过父亲的模样。都是由母亲养大,而今又都失去了母亲。都长在仇人身边。你长在萧衍膝下,萧衍是你的杀父仇人。朕长在孙太后膝下,跟先帝自幼为伴。孙太后是朕杀父仇人的妻子,先帝是朕杀父仇人的儿子。而今你我都是孤寡寡人,困在囚笼中,逃不掉拔不出。都一样活的不快乐。没有享受过一点生为王子皇孙的幸福,反倒吃尽了苦头。”

萧赞神色悲惋道:“宁生畜,莫生人,生人莫生帝王家。”

“生人莫生帝王家。”

云郁复念了一遍,笑了:“做人还是比做畜生好。做帝王,也比做奴婢好。对了,不要忘了,有空给你的叔叔萧宝夤写一封信,劝劝他。造反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不论葛荣,还是萧宝夤,朕会一个一个将他们消灭。朕会将他们装进囚车里游街示众,供天下唾骂。朕还会把他们的血放干,将他们人头挂在洛阳的城墙上曝晒。谁不让朕好过,朕就不让他好死。早日投降,说不定朕还会饶他一命。”

萧赞心事重重地回新房去,却见公主神色惊惶,妆发凌乱。他心中一惊,问道:“谁来过了?”

公主只背向着他,咬牙不语。萧赞转问一边的侍女,阿福见他来了瞒不住,只得说了:“公主没事。那人不晓得从哪跳进房里来胡说八道,奴婢正赶他呢。那人见驸马来,刚刚逃走了。”那萧赞怒发冲冠,登时摘了壁上的宝剑去追。公主吓得忙拦住他:“你别去了,他没碰着我。再说他是贺兰氏的人,你去了又能把他怎么样,反弄的人尽皆知。”

萧赞道:“贺兰氏的人?贺兰韬光?”

他怒不可遏道:“新婚之夜他敢欺到我头上来,我能容他吗?”

说毕,拎着宝剑就大步流星追去了。

第55章 自愿

公主哪敢惊动云郁, 慌忙派府上家人去找。阿福陪着她在房中等了半夜,才看到驸马脸色阴沉的回来。公主坐在床上,当时的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眼睛里泪水都在打转,萧赞表情很不好, 脸上明显带着怒气, 剑锋上还沾着夜里凝的露珠。

阿福忧心忡忡, 本以为他们夫妻要吵架的,心想着要怎么劝。还没开口,萧赞目视着公主, 及见到她眼中的泪花, 脸上的表情怔了怔,嘴唇颤抖了一下。半晌,手中的剑, 哐当一声落了地。他有些歉疚地,默默走到公主面前去, 伸手将她轻拥在了怀里。

二人久久抱着。

阿福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不再说话, 小声地关上门出去了。

阿福不敢立刻走,站在窗下, 听了一会声音。窗子隔音的,里面声音又低, 听不大清楚。过了一会,阿福见里头吹了灯, 便悄悄离去了。

院子里传来桂花的幽香, 花儿金灿灿的。她摘了一束花枝,来到云郁的住处,向守卫通报了姓名。她本打算进去的, 没想到云郁出来了。

那是夜里,月光非常好,照的人脸雪白,花和树和人,廊柱亭台和楼阁,都像是笼罩在一层薄而透明的轻雾中,有如仙境。云郁知道贺兰韬光骚扰公主,还有萧赞去追的事情,本来心情很不好,只想发火。然而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中又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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