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这都是奴婢自己想的。皇上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奴婢还是会忠心伺候皇上的。”
云郁鄙夷道:“你以为当个凡夫俗子的妻,相夫教子,就比做朕的妃嫔要好?凡夫俗子一样纳妾,一样三心两意。不过是男人身上的衣服罢了。你以为你就能快活?”
“那是你们南方人才这样。”
阿福自信满满说:“南方女子地位低。我们北方,女子很自由,想出门就出门,能骑马,能射猎,还能上衙门跟男人谈公事。家里也是女人当家主事。北方男人很少纳妾的,因为女人家个个凶悍。这是我们北方的习俗。普通人家夫妻,就算日子过得不好,也能离婚。女子嫁给丈夫后,嫁妆还是归自己管。就算离了婚,嫁妆还能带走,男方不敢侵占。女子就算离了婚也能自己生活,或是改嫁良人。只有你们南方人才讲什么三从四德,把女人当成是衣裳。连太原王那样的身份都没有纳妾。”
云郁听得入了心:“皇后也是这么说的。”
阿福道:“皇后是北方人,并州跟奴婢的家乡怀朔,就隔一道山,当地习俗一样。皇后从小受熏陶,肯定是容不得皇上三妻四妾的。”
“你说的也对。”
云郁心中不甘,面上却装作不以为意。
“你在攒钱?”
他故作豁达的语气:“你攒了多少钱了,让朕瞧一瞧。”
阿福把他当好人,听他要看,便把自己的小箱子拿出来。云郁打开小木头箱子,一件件地翻看。
有几个小钱袋,里头装的都是金子银子。金子就两块整的,三五块碎的,其他都是银子,好几包,沉甸甸的。
云郁说:“哪来的?”
阿福说:“都是奴婢攒的。”
有小福袋,里头装的平安符,还有银锁儿。
“这是什么?”
阿福说:“庙里求的平安符,还有小时候戴的锁。”
云郁还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羊脂玉配,是他曾佩戴的。他想起来,之前河阴时,是自己赏给她的。
还有那支海棠花簪。他送给她的。
一个白玉扳指。
云郁目光看了一眼那支海棠花簪,假装没往心里去,又拿起那个白玉扳指。
阿福发现扳指忘藏起来了。
她赶紧伸手抢:“这个东西没用。”
云郁却已经眼尖看见,手拿着不给。
“这是哪来的?”
韩烈的。
阿福赶紧搪塞过去:“原来有个贵人赏的。”
云郁刨根问底:“谁?”
阿福绞尽脑汁:“是……反正是个贵人。奴婢也记不清了,奴婢帮贵人跑腿,贵人大度,就赏了奴婢件东西。”
云郁盯着那扳指看了许久。这玉质地上等,颜色通透莹润,除了王孙贵族,极有身份的,很少见谁戴这样的扳指。这种东西哪怕是自己,都不会轻易用来赏人的。怎么会有人给阿福?而且这丫头还这么不长心,得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却连人的名字也记不住。
“朕好像见过这个东西。”他目光专注。
阿福意外:“皇上见过?”
云郁道:“朕曾经见过,广阳王云渊的拇指上,戴过一个玉扳指,颜色和质地,跟这个有些相像。”
阿福听到这名字,心里顿时一咯噔。
云渊,就是那个被称做是宗室里最有将才的广阳王,曾率兵在六镇平叛。因为和城阳王云徽有私怨,在和叛军作战的关键时刻,被云徽在朝中拆台,诬陷他勾结葛荣。于是朝廷下令地方军队,不得驰援云渊,导致他被葛荣的叛军俘获身死,砍了脑袋了。而她哥哥韩烈……当时正在葛荣手下做事,所以这枚扳指,是从死去的广阳王云渊手上摘下来的。
阿福急的掰手指头。
这个韩烈,居然没心没肺,把死人身上的东西送给自己。偏偏云郁又跟那个广阳王很熟,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认得广阳王?”
云郁奇道:“他把扳指给你,你跟他有交情?嗯?”
阿福心里一慌,赶紧跪下,胡编乱造说:“回皇上,奴婢、奴婢刚才撒谎了。这个不是贵人送的,是奴婢捡的,奴婢也不晓得主人是谁。”
“捡的?”
云郁说:“不是偷的?”
阿福心虚:“奴婢偷也不敢偷这么贵重的。”
云郁握着那扳指,叹道:“广阳王三年前就死了,又是死在贼手。他的东西,辗转流落,被小人得去,也不奇怪。既然是广阳王遗物,这东西能否交给朕?朕同他,好歹是同族兄弟。广阳王死了,身首异处,连一片衣裳都没有留下,这个扳指,回头朕带给他的家人,算是告慰。”
阿福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老实交出。
“朕要出去了。”
云郁起身,打量了一眼她:“这箱子,以后朕帮你保管了。箱子里的东西朕都亲自查验过了,一样不许动。朕回头让黄瑾过来没收。”
阿福刚为扳指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听到这句,立刻懵了。他啥意思?这可不行!阿福说:“皇上,这可是奴婢的全部家当。奴婢自己保管。”
“这点小玩意,朕还能稀罕它不成?”
他得逞似的看着她:“对了。朕会告诉黄瑾,以后你每个月的月例也不用给你。交到朕这里来,朕替你收着,免得被你拿去乱花了。”
第42章 赌气
阿福欲哭无泪。
云郁说到做到, 回头,果然派黄瑾过来,把箱子收走了。阿福眼巴巴跟着。
“黄公公, 皇上要把我东西放哪去啊。”
“您就让我再看一眼。”
黄瑾抱着箱子走,头也不回:“这是皇上的意思, 要求情, 你求皇上去。”
黄瑾来到太华殿, 云郁亲自过来查验了一遍箱子,见东西没少,才吩咐黄瑾:“放到珍宝阁里去。”
阿福气死了。
天天伺候他, 没钱倒罢了。一个皇帝, 那么小气,居然还抢丫鬟的东西。真不要脸!阿福怎么也看不出来他外表光风霁月,居然心比针眼子还小!
阿福又气又委屈, 躲在被窝里抹泪。
人家说要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让你是皇上, 还娶了妻。要伤心, 也是人家伤心才对。人总要要为自己打算。人家本只是想着,如果将来你过得顺遂了, 不需要我了,我还能攒点钱, 自己谋生路去。哪晓得你这样,连别人的钱都要拿走。
太过分!
次日, 云郁起床更衣, 没看到韩福儿。
云郁问:“她人呢?”
黄瑾说:“昨夜里告了假,说是染了病,身子不舒服。”
黄瑾笑嘻嘻说:“奴婢找御医去问过了, 没发烧,脉象也平稳。说是咳嗽头疼,我看她是装的。皇上收了她的箱子,跟皇上赌气呢。”
黄瑾笑:“这小丫头,还挺有脾气。”
“回头再让御医过去,仔细看看吧。”
云郁听着窗外的雨声,感觉有些隐隐的寂寞:“这几日下雨,天忽冷忽热的,别是真生了病。”
黄瑾说:“奴婢省得,奴婢会看顾的。”
云郁说:“让膳房里熬点鸡汤给她喝喝,补补身子。”
阿福见了鸡汤照喝,鸡腿鸡翅膀照吃,就是不下床。
李芬芬说:“你这好端端的,装病要装到什么时候呀?皇上待你这么好,你倒行,只管偷懒。”
阿福盘腿坐在床上喝汤:“我不管。黄公公把我的钱都拿走了,又不给我发月银,还让我去干活。我就不去。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没钱我就是不干活。大不了让黄公公把我撵出宫。那我也不走,我得拿了钱。”
李芬芬说:“我真不懂了。你说黄公公待你好吧,却克扣你钱银。说待你不好,看你病了,还让御医给你看病,还让膳房炖鸡汤给你喝。”
阿福说:“我钱都没了,连喝口汤都不行么?我那么多钱,都能买多少头牛了。这才半只鸡。”
“我心都在流血。”
阿福说:“反正没钱我就下不了床。”
云郁听到她生了病,本想去瞧瞧的,然而一整天都忙。到晚上又给忘了。
第二天起床,他又想起:“韩福儿病还没好?”
他有些不放心,说:“一会朕看看她去。”
身边有个叫孙富的宦官,突然跪下,说:“皇上,您还是去看一看皇后吧。皇上好些日子没去皇后那,皇后天天生气,摔东西,冲奴婢小的们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