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带星来(42)

的确,陈婤就是那样被误导了,才心安理得接受皇帝的恩宠。尤其在陈婤亲身经历过西域二十七国称臣的空前盛况之后,她对杨广不免又多了一份英雄崇拜。她开始认为:皇上是安此亿兆生的圣君,而婤儿竟然承蒙举世最伟大的英雄垂青,纵然那只是从姑姑身上投射过来的移情而已,却也足以令婤儿不虚此生了!

杨广感觉得出婤儿心境的转变,越发亟欲趁胜追击,以彻底征服婤儿的身心!

天黑之前,杨广策马归城,把陈婤载回了观风行殿,随即吩咐太监们送酒水、点心到行殿后院的温泉浴室去,放到浴池边缘备用。这是一个天然温泉池,周围绕着将作大匠宇文恺设计的浴室墙板,因当地很少下雨而没有盖上屋顶,可让人直接仰望上空白昼的雲霄或黑夜的星空。

这个七夕夜晚,杨广与陈婤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中,一抬头即可遥望闪亮的银河,以及似乎正在移动的牛郎、织女双星。陈婤看呆了,一直仰着脸,满心惊羡宇宙的神奇!杨广则一手搂着陈婤,另一手动不动伸去浴池边的一个盘子上,拿一颗葡萄来喂陈婤。

陈婤吃下了第三颗葡萄,才想到应当是自己伺候皇上才对!她连忙道歉,并伸手去浴池边,拿盘子上的一小块乳酪来喂杨广。杨广也顺手拿了一小块乳酪来喂她。

两人互相喂食了几次,又举杯相碰,各自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杨广笑着敦促陈婤唱“七夕相逢乐”。

“已经连续三年在七夕晚宴上唱过了,怎么还要唱呢?”陈婤撒娇,嘟起了小嘴问道。

“这是你为朕写的诗歌,朕当然百听不腻啊!”杨广含笑答道:“何况只听过三次而已,哪会够呢?”

“好!不过,在婤儿唱以前,婤儿想请问皇上一个问题。”陈婤略带稚气说道。

“什么问题?你问吧!”杨广爽快应道。

“一年之中节日不少,可是皇上只嘱咐婤儿与白乐师合作为七夕创作诗歌,为什么呢?”陈婤柔声问道:“皇上从未谕令白乐师为别的节日作曲,显然对七夕特别重视,对不对?再说,皇上经常自比汉武帝,除了仰慕汉武帝的功业以外,是不是也因为,汉武帝诞辰在七夕呢?”

杨广听了,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愉悦笑道:“算你冰雪聪明,猜对了!不过,朕不想公开,自有朕的理由,日后会慢慢告诉你。今夜,朕只想听你唱你为朕写的诗歌。”

“是!”陈婤乖乖点头表示遵命,就开始轻声清唱了。

她的歌声细柔甜美,但尚未唱完,只唱到“缠绵欲仙魂欲消”,就被杨广的深吻堵住了……

温泉池中欢愛时,陈婤不由得记起了仁寿四年(西元604年)那个冬日,曾在仙都宫窥见温泉浴室中的皇帝与姑姑……

每当陈婤想到姑姑,总是无限感伤,但也相信,姑姑在天之灵必定后悔误会了皇上,而会愿意让婤儿代为安慰皇上。尤其每当杨广紧紧抱着陈婤,好像唯恐放鬆一点,她就会消失似的,陈婤更难免断定:皇上把怀中的女子当成了宣华夫人。每念及此,陈婤就格外想要加倍补偿这位痴情皇帝……

温泉浴后,回到观风行殿顶楼的皇帝寝室,杨广又要了婤儿一次,两人才终于倦极入眠。次日早晨,两人都没睡够,但勉强按照原定计划早起,好让车队准时出发。

大隋朝廷车队浩浩荡荡驶出了张掖。杨广与陈婤都很睏,就把御辇上长椅的椅背往后调成四十五度角,半坐半躺、相依相偎睡着了。他们俩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发现天色很暗,而且天气冷得要命!

原来,车队正在走山路,而西域山区偏寒,只是来时正值夏天,才不曾体会。回程的季节虽不过是初秋,山上却像秋已逝、冬已至,冷风刺骨!

本来,大隋朝廷车队载着观风行殿的各个板块,每到一个定点,就在傍晚把所有板块都竖立拼装起来,成为行宫。然而这一天,风势太强,根本无法固定观风行殿的位置。杨广只好下令放弃。

这一夜,一行人大多数只能睡在车上。骑兵们连车也没有,非得露天打地铺不可。陈婤透过御辇的车窗,看见骑兵们睡在地上,不免表示担心他们会受凉。杨广则笑她太多虑了,并说当兵打仗,席地而睡是常有的事。陈婤看杨广处变不惊、指挥若定,对他更加敬佩了。

天亮后,车队继续前进,驶入大斗拔谷时,不幸遇到暴风雪来袭。大斗拔谷的山路原本就窄得只容一辆车走,车队的车、马都必须排成一条直线,鱼贯通行,而在风吹雪落之下,视线太差,车队不得不减速,以至于行动太迟缓了,尚未穿过大斗拔谷,夜幕已低垂,只得停下来。

夜间气温骤降,严寒无比!虽然御辇能够遮风挡雪,却有寒气不断渗透进车身来,车窗关着也没有用。杨广恰巧有一件皮裘长期挂在御辇内部靠车尾的一个钩子上,可以拿来穿上。陈婤则因季节缘故而没携带任何冬装,唯有伏在半坐半躺的杨广身上,让杨广拥抱着,依靠杨广的体温来暖身。

陈婤体质甚寒,每年冬季手脚都会冰冷,难怪受不了生平最寒冷的夜晚!她瑟缩在杨广怀中,纵有杨广的体温给她取暖,却嫌不够,仍然冻得嘴唇青紫、血脉紧缩,该来的经血下不来,腹痛不已!她竭尽所能忍耐着,不出声喊痛,以免增添杨广的烦恼。

杨广不停轮流揉搓陈婤一双冻僵的小手,以及穿着鞋袜也嫌冷的双脚,尽力帮助陈婤血脉流通。同时,车窗外的大雪还在猛下不停,简直快要把御辇淹没了!

陈婤在最剧烈的一阵腹痛之际,熬不住了,轻轻喘着气,从格格打战的两排皓齿间挤出了微弱的声音说道:“皇上,如果,婤儿不行了,死在皇上怀中,也算,死得其所---”

杨广听得惊心动魄!他做梦也想不到,生性似乎潇洒不羁的婤儿,竟发出了生死不渝的告白!

“婤儿!”杨广竭力压抑着内心激动,毅然叫道:“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死!朕不许你死!你得要为朕而活!你懂不懂?朕不能没有你,一辈子都不能没有你!”

杨广强烈的喊声唤起了陈婤内心最深处的热情,令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为皇上而活下去!这种精神力量支撑着她,渡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艰辛的一夜……

次日清晨,暴风雪停了。然而,骑兵们早被雪水浸湿的身体不耐彻夜奇寒,多半都冻死了,就连他们的马匹以及载货的驴子都冻死了一大半!甚至,有香车可坐的乐平长公主杨丽华也冻死了。她临终交代侍女替她请求皇帝,把乐平长公主的食邑转赐给她的独生女宇文娥英与女婿李敏……

杨广含着眼泪,允诺实行大姐的遗愿。他强忍悲伤,把曾为北周皇后的姐姐遗体带回了大兴,与曾是北周皇帝的故姐夫宇文赟合葬。

这一趟西域之行带给了杨广至高的荣耀,却也害得他丧失了敬爱的大姐。从顶峰到谷底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短短数日!陈婤回顾,不免感慨良多。最难忘的是,皇上救了婤儿一命!那一夜风雪交加,要不是皇上整夜抱着婤儿,又一直揉捏婤儿的手脚,当时婤儿经血阻滞,恐怕会比乐平长公主更快冻死……

陈婤在大斗拔谷受冻而下不来的经血,到了平地才终于下来了,可是流量不正常,点滴淋漓,拖延了半个多月。所幸陈婤一点也不为此烦恼。这已是她第二次患上月经病了。自从第一次月经病之后,她每个月来潮的经血就变得比较少,从五天的流量变成三到四天,但并未少到无法受孕。因此,陈婤为了避免在伴随圣驾的旅途中怀孕,每次出发前,都把一颗麝香丸塞入肚脐,取其长达一个月经周期的药效,而这次西巡早知会为时半年,还多带了五颗备用。

这种做法,杨广也很赞同。甚至在洛阳或大兴的皇宫中,陈婤不用麝香丸时,杨广往往及时撤退,避免让婤儿怀孕。那是由于杨广打算时常出巡,而陈婤若是有孕就得留在皇宫养胎。杨广每次远行都想要有婤儿随驾,就宁愿不要她被胎儿牵绊。反正婤儿年纪轻轻,不用急着生育。

问题是,陈婤第二次月经病过后,再来潮的经血更少了,流量仅有一两天,几乎像她姑姑当年了。御医判断,那是子宫在大斗拔谷那一夜受了冻伤,所留下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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