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带星来(35)

“难怪,皇上嘱咐皇后收婤儿作宫女,却没有派给婤儿任何宫女该做的杂务……”陈婤恍然大悟,喃喃说道。

“没错,你猜对了!”杨广淡淡笑道:“朕就是想看你穿上皇后寝宫的宫女服装,宛如你姑姑当年。”

皇上对姑姑,既有如此深情,姑姑怎会轻生呢?陈婤真想问!

然而,陈婤尚未想好要如何开口问这个敏感而复杂的问题,杨广就接下去低语道:“那时候,朕只能远远望着你姑姑。如果,你回到朕的宫廷,让朕也时常远远望着你,那对于朕,也会是一种满足。”

说着,杨广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略带忧伤的微笑,实在令陈婤无法不动容。

“好了,朕的座骑在那边。”杨广指了一指不远处,接着轻描淡写说道:“待会有个太监会驾一辆马车来接你。朕陪你等他来。等到他来了,朕就骑马回行宫去,让你跟着太监去坐马车。朕交代了他,要载你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去。倘若你仍然想下山,他不但会载你去,还会帮你找一家最安全的客栈。当然,如果你愿意回行宫,朕会很高兴,可是朕不想再勉强你了。朕要让你自己决定!”

话声方落,就在这时候,一名太监走了过来,报告马车已到,停在干道上。

“很好!”作风明快的皇帝杨广赞许了一声,就简单俐落说道:“婤姑娘由你护送。朕先回行宫了。”

陈婤与太监两人屈身恭送皇帝。陈婤目送着杨广宽壮伟岸的背影,忽觉若有所失……

当太监请陈婤上了马车,毕恭毕敬问婤姑娘要上哪儿去,陈婤不假思索,就轻叹道:“回行宫吧!”

在霞光满天的黄昏时分,马车把陈婤载回了行宫。太监去向皇帝禀报完成了使命。陈婤则独自回到了迷楼。

陈婤的卧室已经换成了迷楼三楼最宽敞、最别致的一个套房。自从元宵夜,杨广为所欲为之后,解开了陈婤的手铐脚镣,就把不停哭泣的婤儿放到膝上抱着,乘坐任意车,亲自送她回迷楼。杨广横抱着她下车,从一楼一路抱到了三楼这个套房的大床上……

那一夜,杨广整夜抱着再也无力挣动的陈婤同眠。次日清晨,陈婤刚醒来,杨广就又疯狂对她用强了一次……

终于,杨广依依不舍放开了陈婤,离开了迷楼。陈婤浑身虚脱,却挣扎着起床,吵着要洗澡。入浴时,她拼命洗,想要洗掉所有杨广加诸于她身上的屈辱!她洗了太久,水凉了,她也受凉了。

然后就是一个多月的咳嗽、崩漏。陈婤病体太虚弱,必须镇日卧床休息。那是她最恨皇帝的一段时期。然而,这一夜,她回想着那些不久以前的往事,竟觉得恍如隔世。她已经分不清了,自己究竟还恨不恨皇帝?

陈婤再在这张大床上独眠了几夜,就随圣驾从江都行宫出发,展开了返回洛阳的行程。她实在意想不到,来时的船队竟改成以车队回归!那些空前华丽的船仅仅在新建的运河上开过了单程,就停泊于江都的河港,没有派上驶回洛阳的用场。陈婤未免认为,这种做法太浪费了!

况且,回程的车队也耗费钜资。陈婤风闻,各州地方政府为了采集羽毛来装饰皇家车队,驱使人民到处大量捕杀鸟兽,凡是有羽毛、皮毛堪用的鸟兽全都惨遭毒手。在那些猎捕行动之中,有一个小故事特别广为流传,说是有一只通灵的鹤,眼看有人要砍鹤巢所在的高树,赶紧用嘴自拔羽毛,往下吐去,以期逃过一劫……

地方官员得知,居然宣称:“天子造羽仪,鸟兽自献羽毛!”这类逢迎谄媚的官场用语传入陈婤耳中,只令她摇头。

陈婤心软,很为那些无辜丧命的鸟兽难过,也不懂,皇家车队为何要插上那么多羽毛?在她看来,那根本是毫无必要的虚荣。

最不可思议的是,陈婤记得姑姑说过,老皇帝改立晋王为太子,有一大原因是,晋王杨广自奉甚俭,不像太子杨勇耽溺浮华。杨广曾以节约的习性赢得了父皇的欢心,怎么一旦登基,就变得极其讲究排场,奢侈铺张得无以复加?

显然,杨广蒙骗了他父皇。他做得到在他父皇生前扮演刻苦上进的角色,多年如一日,由此可见,他有多么擅长伪装!陈婤推论至此,不由得起疑心:这位皇帝如此深谙矫饰,对婤儿,是否也有作假?

问题是,婤儿远远比不上他那位能够传给他江山的父皇,要是他也对婤儿演戏,图的是什么呢?再说,他已经登峰造极了,还有何可图?

陈婤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多想了。旅途上有太多新鲜事物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暮春时节,从江都往西北走,行经的村庄都有处处碧绿的农田、树树滋荣的果园。路过野外,则有花草繁茂的平原、浓荫蔽天的幽谷,各种景象变化多端,看得陈婤越来越深感大地之丰美、山川之神奇。她乘坐的马车排在皇家车队之中比较后面的位置,与皇帝的御辇隔着遥远的距离,因此,白天都见不到杨广,而夜晚在行宫住宿,杨广也从不宣召她。这倒让她不必烦恼如何应对,心情特别轻鬆愉快。

沿途有四十多个大小不一,但都很气派的行宫,可供皇家车队休憩。皇家车队并不赶路,天天平缓前进,穿越城镇时,更以从容整齐的步伐向民众展示圣君的威仪。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到阴历四月二十六日(阳历六月七日),长达二十多华里(十几公里)的皇家车队才终归抵达了洛阳。

太子英年薨

从江都一路千乘万骑,回到了洛阳,意兴风发的皇帝杨广丝毫不觉疲惫。他没有休息一天,次日就在东都上早朝,宣布大赦天下、减免租税。此外,他着手开设进士科。从此,科举制度正式成立。

皇帝求才若渴,最识大体的萧皇后自然颇感欣慰。同时,她并不介意皇帝回到洛阳后新纳了几名妃嫔。除了陈婤受封为一品贵人以外,另有一个四品才人刀妙琏与陈婤同年,都是虚岁十八,也同样颇具文学造诣。可见杨广偏爱才女。

萧皇后唯一纳闷的是,皇帝并未把显仁宫内任何一个寝宫分配给新封的陈贵人,就让陈婤回到了西苑内曾陪她姑姑同住的结绮院,而且,自从返回洛阳以来,皇帝都不曾去过结绮院。

那是因为,结绮院曾为宣华夫人陈蕙生前的住处,皇帝恐怕触景伤情?或者,陈婤失言惹恼了皇帝,气得皇帝不理她?萧皇后这样揣测着,因为,她并不知道皇帝说服陈婤受封所开的条件。

萧皇后猜不出原因,也没有尝试打听。反正,皇帝到皇后寝宫来过夜的次数增多了,好像有意弥补他曾为迷恋陈蕙而带给正宫的心灵伤痛。看在二十三年夫妻情份上,萧珻豁然大度,愿意重修旧好,也就无心去管皇帝夫君到底为何不去结绮院了。

在甫返洛阳的这个夏天,杨广显然特别念旧,不仅时常驾临皇后寝宫,也频频去找曾为萧珻陪嫁媵女的萧玔。过了不久,身为九嫔之一的萧玔就怀上了她自己的第二胎,也是杨广的第七个孩子。

对于萧玔怀孕,萧珻完全乐观其成。她早已把这个从故国西梁带来的堂妹当成另一个自己,萧玔怀的孩子就像是她自己的一样。

至于萧珻亲生的三个孩子,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各分东西,这一年夏天却很难得聚首于洛阳。其中只有次子杨暕担任豫州牧,本来就该在洛阳。长子杨昭则以太子身份留守西京大兴,只是暂时到洛阳来朝见父皇。排行第三的女儿杨晴既已出嫁,一直跟着婆家,目前在洛阳,乃是因为家翁宇文述身居许国公的高位,参予东都的朝廷大事。

三个成年的孩子能在同一天到皇后寝宫来共用午膳,萧珻真是再高兴也不过了。她特地交代掌管御厨房的尚食直长谢讽:一定要做一桌宫外通常吃不到的珍馐佳肴!

谢讽不负皇后娘娘赋予的使命,他首先采用了洛水的鲜鱼,精心制作了各式各样的生鱼片,以及类似后世鱼鬆的加料盐花鱼屑,配上水晶鹌鹑蛋,还有以碎羊肉、黄豆加上麴、酒、盐腌制的所谓“千日酱”,作为夏日的开胃凉菜。

主菜之中最大的一盘是金丸玉菜臛鳖,亦即清炖甲鱼配上炸成金黄色的虾球与碧绿的青菜。这也很配合夏季的时令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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