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杨广漫应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开口说道:“蕙儿,其实就让婤儿留下来陪你,不是挺好的?”
“让婤儿留下来?”陈蕙怔怔回道,接着摇了摇头,轻叹道:“不行!蕙儿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耽误婤儿---”
“朕没有叫你耽误她呀!”杨广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朕会给她一个封号。”
“什么?”陈蕙大惊失色,脱口叫道:“皇上是说---?”
“没错!”杨广含笑答道:“刚好婤儿的四姐也在朕的后宫,你们姑侄三人可以互相关照。”
“不,不,不!”陈蕙急促摇头,连声反对道:“皇上!请皇上不要---!”
“为什么不要?”杨广故作诧异状,振振有辞说道:“古有娥皇女英同侍舜帝,传为佳话。你与婤儿名为姑侄,看起来可就像姐妹花一样。看那婤儿的脸蛋,简直就像十几年前,你当宫女那时候的翻版。那时候,在母后的寝宫,朕第一眼见到你,就再也忘不了你了,只是顾忌母后反对天下男人纳妾,才不敢向母后提出来。朕当初未能拥有少女时代的你,一直引以为憾。你想想,就是因为朕太喜欢你了,所以才连你少女时代的翻版也想要啊!”
“可是,婤儿比南阳公主还小三岁---” 陈蕙喃喃说道,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一场恶梦!她实在不肯相信,在她眼中情深义重的杨广,居然和他那老不修父皇一般恶心,会往女儿辈的少女身上打主意!
“那有何妨?”杨广不以为然,反驳道:“历代选妃,向来都是选十四到十九岁之间的少女。朕刚登基的时候,把一些宫女提拔为妃嫔,她们的年岁也都可以作朕的女儿,怎么就没听你评论过一句呢?你呀,就是一直把婤儿当小孩。其实,朕现在要是另外纳一个妃嫔,必然也就是婤儿这个年纪。这很正常!”
陈蕙听呆了,无言以对。的确,她记得杨广刚即位时,册封了一些妃嫔,以充实后宫,但她完全不曾放在心上,因为,杨广说他临幸那些妃嫔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如宠幸蕙儿一人的时间多,而事实也是如此。
曾经,杨广说他有了蕙儿,就于愿足矣!另纳那些妃嫔,仅仅是配合皇家制度的摆设而已。言犹在耳,他却已经变了!变得得陇望蜀……
陈蕙默默思量着,一股怨气上升,把她整颗心都缠得剧烈绞痛了起来!她忍不住要发泄,就恨恨说道:“好!皇上要纳婤儿,蕙儿没有资格不许。只不过,那就请皇上先把蕙儿送回仙都宫去!蕙儿与婤儿是两代人,如果皇上要婤儿,就请尊蕙儿为庶母!”
“你---” 杨广没料到柔婉的蕙儿竟会表现出如此刚烈的一面,差点反应不过来,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就自认身为皇帝,不能受这个小女子威胁,而斩钉截铁说道:“朕不会送你回仙都宫!你是朕的女人。朕要婤儿,可也还是要你。这两者一点也不冲突!你最好仔细想清楚!等你想通了,朕改天再来!”
话声方落,杨广就霍然站起身,气呼呼走了出去。守在饭厅门口的两名太监也跟着离去。陈蕙则单独掩面奔回自己的卧房,顺手把房门闩紧了,就扑倒在床上痛哭……
陈蕙一向自叹红颜薄命,但从不曾这样怀疑:忍辱偷生,一天天活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过去,她忍耐着老皇帝杨坚令她几乎作呕的鬆垮肌肤,那是因为,她反正没尝过男欢女愛是什么滋味。毕竟,在受封为嫔之前,她唯一与男性接触的经历,只是杨坚的幼子汉王杨谅在迁去封地之前,曾趁四下无人之际,偷偷亲吻、抚摸过她。虽然杨谅可算是与她年龄相当,但是那时候,她太紧张了,唯恐杨谅即将越界,只急着要逃跑,就没有感受到任何欢愉……
至于身处老皇帝的后宫期间,无论她的身份是陈嫔、陈贵人,或宣华夫人,逆来顺受久了,也就麻木了。然而,就在她习惯了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的时候,杨广带给了她生命力!一旦有了这种欣然接受愛、也全然付出愛的生命力,她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
她原以为,新皇帝杨广对蕙儿情有独钟,才会甘冒天下大不韪,把庶母接回后宫!从此,蕙儿将以不同于流俗的另一种形式,与相爱的男人厮守到老……
本来,杨广大陈蕙八岁,这种年龄差距,照理说要保持长久恩爱并不难。陈蕙曾一度暗自盘算:等未来蕙儿到了《黄帝内经》所谓女人六七四十二,三阳脉衰、容颜减色之时,杨广将已五十,过了男人六八四十八、阳气衰竭的关卡了。只可惜,她那么设想时,并未把杨广是皇帝的因素考虑在内,以至于结果大失所望!
倘若换了一个比较贪图富贵的女人,或许不会太在意,甚至有可能主动把年少的侄女献出来,企图一同拴住皇帝的心。偏偏,陈蕙不是那种女人。她生为公主,国破时,虚岁已有十三,清晰记着故国宫廷的繁华,也一直怀有昔日公主的自持,以及陈国第一美人的自豪。她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她的尊严,即使是她最心愛的男人,也不例外!
陈蕙知道,自己反抗不了皇帝的圣旨,但是,皇帝纵然主宰得了天下人,却管不到脱离人世的灵魂…… 当陈蕙转念至此,她就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来,环顾华丽卧房内的一切。她的目光渐渐集中到了梳妆台旁边,墙角地上放着的一瓶水银上面……
这是因为,梳妆台上的铜镜每隔一阵子需要打磨一次,而打磨之前,得先涂一层调入锡粉的水银,所以,宫女们干脆在墙角放了满满一瓶水银备用。
陈蕙姗姗走了过去,拿起了那瓶水银,放到梳妆台上。接下来,她坐到梳妆台前,对着不久之前才磨过的清亮铜镜,在透窗照进来的西斜阳光下,为自己补妆。
她的肤质特别白净,从来不必涂粉,只须略扫黛眉、轻点绛唇即可。妆罢,她凝望着镜中自己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五官,胭脂红的小菱角嘴自然而然牵起了一抹满意的微笑。然后,她伸出了一只纤手,握起了水银瓶子,举到了面前,向镜中的自己摆出了干杯的姿势……
同时,陈婤正在行宫御花园曲池的拱桥上徘徊,忽然看见自己的发饰掉了下来!没有风吹,那朵雪白的绢花竟然自动飘落,而且一落地就像瓷器,碎成片片!
陈婤触目惊心,忽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得她决定赶快返回姑姑的寝宫!这行宫御花园很大,比后世的许多公园都大,而陈婤又顾虑经期而不敢走太快,以至于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一小时),距离姑姑寝宫后门还有一小段路。就在这时候,她望见姑姑的贴身宫女锦绣从后门跑了出来。
锦绣跑向陈婤,并且呼喊道:“婤姑娘!夫人不知是怎么了?大概一个时辰(两小时)以前,皇上好像生夫人的气,没坐多久就走了,而夫人就跑回卧房去,把房门闩了起来。锦绣一开始不敢打扰夫人,可是后来看夫人太久没动静了,不放心,就去敲门。谁知夫人她不理锦绣啊!锦绣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用,只好请姑娘去劝夫人!”
“什么?”陈婤大吃了一惊,焦急问道:“皇上那么疼姑姑,怎会生姑姑的气呢?”
“锦绣也不知道啊!”锦绣照实答道:“锦绣只管上了茶点,就退出饭厅了。夫人跟皇上谈话的时候,从不准任何宫女在场的。”
陈婤晓得,姑姑是顾忌先皇妃嫔的身份,才不肯让宫女们耳闻目睹她与当今皇帝之间的情趣。既然问不出原因,陈婤顾不得跑步会激发经血流量增多,赶紧跑去敲姑姑的房门!
不料,姑姑就连婤儿的喊声也不回应!陈婤急哭了,逼不得已,只有吩咐锦绣去找宫廷锁匠来,把这扇房门撬开。
当这扇房门终于开了,陈婤马上冲进去,口中喊着姑姑!她刚出口的呼唤就在瞬间冻结住了,因为,她一眼望见了姑姑平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但平常姑姑睡觉都是素颜,而此时此刻,姑姑标緻鹅蛋脸上的色彩,竟然比赴宴的妆容更艳丽!身上则是穿戴整齐,没有盖被子……
陈婤惊呆了!等她回过神来,立即尖叫:“来人,来人啊!快请御医!”
御医火速赶来了,但是,已经太迟……
陈婤一听御医说回天乏术,直觉如同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处于经期的身体本因失血而虚弱,实在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刺激,以至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