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神父哑口无言。
一旁的虹吸式咖啡壶正咕噜噜地发声响,气中开始弥漫咖啡香气,房间里光线温柔欧神父倏然地站起身,忿忿道:「但是你不能伤害别人!」欧神父的反常让阿汉感到好奇,反问:「我伤害了谁?」一些爱你的人,像是你的父母。」「就因为他们爱我,所以我应该放弃自己的爱?我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这样我会懂得如何去爱人吗?阿汉不服,从椅子上站起身抗议「你要相信上帝!」欧神父仿佛被逼得有些惊慌失措,不由吐出这一句仿佛所有问题的最后解答,都是来自对上帝的信仰。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阿汉说「那你就要相信上帝会让你远离罪!」「我不相信上帝会要我们违背自己的意念,去做一个虚假的人!」阿汉的声音越来越大。
「注意你的态度!」欧神父厉声说:「你自以为是的爱已经让你变得傲慢!」阿汉瞪着欧神父好一会儿,又然坐回椅子上,恢复之前的垂头丧气。
「神父,有一次,你不是在我们面前谈起你的初吗?他就是我的初恋,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向我,那一瞬间空气仿佛真的是甜的,所以,神父,你应该懂我的感觉,不是吗?」阿汉说想起自己的初欧神父嘴角不由浮现淡淡微笑然后轻叹了口气,说:「但是喜欢同性,是不行的。」「为什么要规定喜欢一个人就要分同性和异性?喜欢不就是喜欢那就是一种感觉,在你心里深处,你就是明白,除了这个人,你谁都不要!」阿汉说:「我只知道我心里都是他,想要他的所有包括他的感情,甚至是欧神父猛地转过身,背对阿汉,飞快以法文念起玫瑰经,像是试图让自己冷静。
像是,无法接受阿汉那么赤裸裸的坦白告解。
阿汉不放过他,逼问:「神父,难道你从来没有欲望吗?」「上帝要人远离欲望。」欧神父转身,直视阿汉的双眼但阿汉却在那双眼里见到了摇摆与不确定。
「那上帝当初造人时,为何又要给人七情六欲?」阿汉问「那是一种试炼!」阿汉失笑,「试炼?神父,你抽烟、喝咖啡、喝酒、听音乐,不也都是一种欲望?我不相信有人能够抵抗欲望!」欧神父立刻说:「新约圣经加拉太书第五章 说,上帝列了七宗罪傲慢贪婪色欲暴食丶愤怒、嫉妒与怠惰,其实就是要人逃开罪尤其是色欲!」「可是我要的不是欲望,欲望只不过是肉体的靠近,我想要的是他的心里能接受我!」阿汉说你走吧!你根本误解了上帝!」欧神父竟不愿再听阿汉说下去,挥手要他离去阿汉更是不服,质问:「上帝不是说:『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我一直在敲门,神父,你没听见吗?你从来就没有像我这样爱过一个人,所以你根本不会懂!大人根本不懂我们在想什么!」在那一刻,欧神父胸膛急速起伏,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他别过头,深呼吸几口,忍了下来阿汉见欧神父不回话,心情更加郁闷,张望了一下,见到有瓶酒,拿过来打开就喝欧神父连忙抢回,说:「谁准你喝我的酒?
「那你管我的是男是女?上帝准许你的吗?」「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欧神父狠狠打了阿汉一巴掌。
阿汉被打得偏过了头,良久,才慢慢转回头,嘴唇颤动,眼眶里满是泪水,他仍死死忍着,不愿让眼泪落下。
额角上的伤口仍在流着血,欧神父转身拿起面纸,递给他,阿汉没有接下欧神父只好亲自替他擦拭伤口。
身心都受到严重创伤,感受到突来的温柔与呵护时阿汉情绪激动难以自己,声音在颤抖:「神父,你不是说,要勇敢吗?你不是说,如果你当初勇敢一点,你的初恋就不会结束?」「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男生!」欧神父无奈「所以我喜欢女生就可以,喜欢男生就不行?这两种爱有什么不同?你告诉我啊!」阿汉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到底错的是他?还是这个世界?
欧神父只能说:「如果他不爱你,你就不要勉强人这也是profiter du r阿汉立刻说:「我能感受到,他也很在乎我!」「在乎不见得是爱,更何况圣经教我们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要让别人陷入罪……」不知道为什么欧神父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神里隐约流露出痛苦仿佛,即使是神父,也有不为人知的爱欲与痛苦,只是无法言说阿汉终于崩溃,朝着欧神父嘶喊:「那我下地狱好了!我现在宁可下地狱!反正同性恋就该下地狱!」他说出来了。
那个他认为丑恶肮脏的事实。
他喜欢男人。
他是同性神父,你回你的天堂去吧!或许地狱里才有人能懂我的感受!」阿汉想,也许,他在地狱反而会比较好过。
眼泪终于肆意落下,他转身就想离开,却被欧神父拉住欧神父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羔羊,心想自己年少时何尝不曾迷途过?眼前的孩子需要的是谅解与宽慰,而不是一昧否定欧神父拿过医药箱,打开,要阿汉坐下,开始替他消毒伤口、包扎欧神父一面包扎,一面说:「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很叛逆,总想做别人不敢做的事,那时候我常常被天主教会的神父打有一次,我被打得很惨,所以就离开了,我想走得越远越好!谁知道我离开之后没多久,一切就变了。」将近三十年前,欧神父的家乡掀起一场宁静革命,从此这个世界不再由教会掌控,此后不管是在教育、经济与政治方面,天主教会迅速失去对社会的影响力,过去曾经被教会禁锢的能量开始释放,人们终于能勇敢站出来表达自己年轻的欧神父曾经痛恨过的那个世界,不一样了。
但他从未想过,他因为逃避而离乡没赶上的那场革命,将近三十年后,在这块土地上,再次发生,解严之后的这座岛屿,像极了宁静革命后的加拿大魁北克省,他看着这一切变革,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旧有势力退场后,新的势力会如何改变这个社会?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承受得起这一切巨大的社会变动吗?会不会更无所适从更迷失了自己呢?
伤口包扎好了。
阿汉抬起头,忽然问:「神父,你想家吗?」欧神父低头收拾药箱,头抬也没抬,说:「不管去哪,上帝都会在」飘洋过海来到这个异乡后,欧神父告诉自己,他不该后悔离乡。不该后悔离开那个人收拾好药箱后,欧神父一手放在阿汉头上,一手拿起挂在颈上的十字架开始祷告低沉的祷告声令人感到心安,阿汉闭上眼,已经伤痕累累的心被虔诚祷告声洗涤,在那短短的时刻,他的心灵享受到了许久未曾有的平静。
直到门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久违的平静欧神父没有理会,继续祷告,而敲门声也固执地不断响起,不愿中断。
终于,祷告结束,欧神父去应门与门外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后关上门,对阿汉说:「你妈打电话过来,说Birdy现在人在你家,」阿汉冲进家门,只见Birdy安静地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阿汉父亲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阿汉母亲则是站在一旁,两人的目光原本都看着Birdy,见阿汉回家,双双转过头,阿汉父亲冲口便声质问儿子:「你成天在校到底都在干什么?」「我又怎么了?」阿汉不耐烦地看了父亲一眼。
父亲激动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人家说你抢他女朋友还故意破他们感情!」谎话都是谎话。
为什么他和Birdy之间只剩谎话?
阿汉眼眶含泪,呼吸不自觉急促,他看着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的Birdy,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他冲到Birdy面前大声质问:「你跑来我家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Birdy缓缓起身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联考要到了我们都好好念书了。而且伯父和伯母应该要知道你在学校的行为吧?」阿汉激动之下就想扑上去再给Birdy一顿好打,父亲却抢先发难上前用力一把推开他,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干嘛抢人家女朋友?」「我没有抢他女朋友!」阿汉百口莫辩,知道自己此刻不论怎么解释,家人都不会相信。
「还说没有?人家都告状告到家里来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父亲说完甚至想动手教训,母亲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连声说:「好了啦!好了啦!」她看看一脸无所谓的Birdy,又看看一脸悲愤交集、眼眶发红的儿子,难过地说:「你们原本不是很好吗?有必要为了一个女生撕破脸到这种程度吗?你们年纪都还小以后—JBirdy见目的已经达到,连话都没听完,背起书包就要离开阿汉却拦下他,再次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已经受够了被这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