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浔手指滞留在鬓边,又默了片刻,随后便微微的垂下了眼睛。
“阿浔,只有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姬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心里倒也不恼了,反而心平气和的开口跟她讲道理,“上辈子我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诚如你所言,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翻篇儿了。如今重新来过,你真的确定你拒绝我是对的吗?你最想要的,只有我能给你。”
他其实是最不想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和她谈这件事的,但迄今为止,也唯有最真实的利益能够打动她了。
黎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蓦然又抬起头来:“你是说……”
即便再如何的回避,也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挣扎。
“不!”姬珩的心口揪了一下,没等她说下去,就果断的先开口拒绝了。
黎浔一愣,再度目露狐疑。
他抬起手来,指腹轻轻在她腮边蹭了蹭,再开口时眸中就弥漫了明显的苦涩,字字沉重又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要答应我。”
这话看似对黎浔说的,但又仿佛不是。
黎浔还在茫然不解时候,他又已经果断的起身从那榻上下来走到了旁边。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答应我,我不想把这事儿做成一场交易。”他说:“你能……明白吗?”
黎浔那性子,实在是太刚烈了,上辈子就因为她是他强抢来的,没能得她的一个心甘情愿,两个人才一生都过的磕磕绊绊的不开心。
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黎浔是不知道他这反反复复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就也跟着起身下榻,走到他身后追问:“所以……那你现在到底想要怎样?”
“我可以等。”姬珩道,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我给你时间,等你到你心甘情愿来我身边的那一天。”
他转身,重新面对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那之前,承诺你的事情我也都会做到,但我的条件是……我不介意等你到死的那一天,你可以永远都不对我敞开心扉,但是——也不能有别人。”
这是承诺,也是警告。
黎浔的心头一震,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这一刻却又发现她仿佛也不是那么的了解他了。
他偏执霸道到只要是他想要他,就一定要纠缠霸占,完全不在意她自己本身的意愿,黎浔一直觉得那是占有欲和不甘心的成分占了主导的。
可现在——
他虽是一直纠缠不放,却又再退而求其次的一再让步?
“阿浔,对你,我是没有办法放手的。”姬珩知道她不会懂他此刻的心情,本来也不想这么威胁和逼迫她的,但是褚思扬之流都已经公然跳出来和他抢人了,他也不得不先出手把所有的隐患断掉,而这隐患的根源就只能是在黎浔这里,所以他就仍是义正辞严的警告她:“这段时间里我曾无数次的扪心自问,我是不是不应该逼你,可是我发现我确实做不到。我忍受不了你站在别的男人身边,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但是我忍不了旁人,无论是谁……我觉得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嫁予了旁人,我一定会忍不住把他给杀了。我这不是在吓唬你,我觉得我真能做的出来。”
其实哪怕是现在,他要去杀了褚思扬的话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黎浔是太明白他骨子里杀伐决断的狠辣了,与他对视之余,也隐隐觉得心里发冷,便循着理智本能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看,他又把她吓到了,推远了。
想要靠近,却又总是会适得其反。
“乖!”姬珩心里苦笑一声,面上表情却奇迹般的柔和下来,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一瞬间又仿佛变了个人,成了人前那个岑贵且儒雅的亲王模样。
黎浔被他拍的,却是身体忍不住的僵硬了一下。
下一刻,姬珩已经抬脚朝门口走去。
待他伸手去开们的时候黎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别!你别从这里出去。”
然后拽着他进了里屋,开了后窗。
姬珩木偶一样乖乖的任她将自己推到窗口,然后就倚在那里站着不动了。
黎浔拧着眉头瞪他:“你还不走?”
他这才单手一撑窗台,翻身跃了过去。
黎浔看见他敏捷的动作,这才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之前受伤的事,忍不住问了句:“你伤没事了?”
姬珩拍掉袍子上沾的灰尘,闻言,骤然回头看向他。
这一刻,他的眸光带了点明亮的光彩,这才真的像是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模样。
黎浔被他盯着,却瞬间有些尴尬,连忙上前一步,砰的一声将窗子给合上了,之后就匆忙离开,又回了外屋。
那里她要替换的衣裳都在,她匆忙的换了,想到之前对黎云泽撒的谎,就又抄起桌上的茶壶往换下来的衣服上淋了点儿水,之后才匆忙的出门往外走。
结果——
刚一脚跨出院子,陆云泽就冷着脸款步从旁边踱了出来。
第25章 清誉
黎浔之前就有预感她糊弄不过黎云泽去。
可哪怕是心里早有准备,这时候被黎云泽堵住了也免不了紧张。
“大哥……”她叫了一声,“你没走?在这等我是还有别的事吗?”
前世纵横后宫多年,她早就是最出色的戏子了,撒谎遮掩的时候不仅表情神态收放自如,就连眼神都能不起一丝的波澜,不露任何的破绽。
黎云泽的视线落在她鬓间的那支白玉凤钗上,开门见山:“方才有谁来过?”
果然,他压根就没信她说弄湿了衣裳的那套说辞,之所以没有当场破门而入就是为给她留颜面,不想让她下不来台。
“褚家那位公子来过一趟,寻褚夫人……”黎浔张嘴就来。
“阿浔!”黎云泽捏着拳头,突然低低的咆哮起来。
他本是个严肃的人,可对待唯一嫡亲的妹妹却一直都是宽容的,这一刻眸子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怒火在沸腾燃烧。
黎浔被他喝住,表情一时有些茫然。
黎云泽看她这个样子,终究还是不忍苛责,咬着牙忍了又忍,最后才勉强耐着性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也没有瞎。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褚家的事,东宫突然以太子妃的名义登门赐礼,这其中存了怎样的猫腻你不会不懂。也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非要苛责你,可是阿浔……叔父征战沙场,在军中打拼多年着实不易,我们黎家能支撑着走到今天也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我不想你因为一时糊涂而做了别人手里的棋子,你明白吗?”
没有人相信东宫今天主动示好不是别有居心。
可是他们黎家这样的人家,在京城里毫无根基,一旦在朝中皇子们的大位之争中站队了,就会立刻成为立在人前的箭靶子,这样一个根基薄弱的小家族,只会立刻就变得朝不保夕。
更主要的是——
黎云泽也压根就不信姬珩那样的人会对黎浔动真心。
他身为当朝皇子,皇亲贵胄,什么样的名门闺秀绝世美人没见过?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对黎浔有心,就不会不顾人家姑娘的清誉,一次两次的逾矩,私下见面,行此鸡鸣狗盗之事。
黎云泽压着脾气,也算是苦口婆心的劝了。
黎浔知道即便他口吻再严厉,也只是因为心疼她,曾经在过去的那二十多年里,有人当面捧着她,也有更多的人在背后诋毁她,可是自从大哥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像这样会因为担心而当面骂过她了。
“大哥。”黎浔眼眶一热,眼泪顺势滚了出来。
黎云泽教训她是真,却也真没想到会把她骂哭,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抢上前来给她擦泪,“我不是要骂你,大哥只是跟你讲道理……”
“我……心仪于信王殿下。”黎浔哽咽着,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黎云泽受了莫大惊吓,手下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六神无主的目光四下里扫视一圈,最后才听了笑话一样不可思议道:“那个信王?你和他才认识多久,面都没见过几次,是他……”
他看向黎浔的眼睛,她眸中氤氲了一层水光,可那眼神是真实又坦诚的。
黎云泽胸口一闷,又瞬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