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皇后拿帕子抹着眼泪:“本宫已经交代给礼部和内庭司去筹办了。”
定国公道:“臣指的不是这个。”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就也全都心知肚明,不由的屏住呼吸。
太子半年前被废之后,皇帝一直没有另立储君,现在皇帝的后事的确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下一任皇帝的人选才是迫切需要有个说法和定论的。
定国公挑起这个话题,意图很明显,他们林氏一族自然是力保废太子姬璎。
可是皇帝没有太子啊……
其他的宗室也都有机可乘,这样一块肥肉面前,本来没想法的人也会临时生出想法来,各方争执,整个场面一片哗然,堪比朝堂。
姬璎在隐蔽处听了一会儿,就转身去了淑景轩。
他认定了拿黎浔能牵制骆长霖,就直接把两人一同提了出来,往皇帝的寝宫去。
被带走时骆长霖暗中给黎浔挑眉递眼色。
黎浔却居然是想去那边再看看的,所以还是迟迟不肯下令叫年念等人现身。
一行人去到皇帝寝宫,姬璎就在满殿的争执声中款步踏入:“诸位争论不休也迟迟没个定论,正好本宫这又多带了两个人来,他们应该也都是和此事有些关系的,索性就大家一起都来聊聊吧!”
他这样公然闯入,还是叫很多人都如临大敌的。
毕竟——
他此时应该是个被软禁的状态。
黎浔刚一进殿就被姬璎的心腹侍卫给不动声色的扯到了旁边,拿捏在手。
骆长霖的轮椅在一群人中很是扎眼,众目睽睽全都瞄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217章 闹剧
老皇帝在位时做事向来中规中矩, 他做的最违背规矩的一件事大约就是今年破格提拔了这位身有残疾本不可能有机会入仕的骆家长子了,而且给了超乎寻常的重视和恩宠,经常会传其进宫来参与讨论政务和伴驾。
此时废太子推了这位新宠的骆大人上场是意欲何为, 大家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就没有一个是心里糊涂的。
并不看好姬璎的一位大学士当场站出来反对:“不过是个仅有四品官衔的竖子小儿, 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这些读书人老顽固, 反对姬璎复起还是因为姬璎的杀妻之举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即便女子嫁人之后讲究的是夫为妻纲,可是在太子妃罪不至死的情况下却被他活活逼死……
这样的人怎可为君?
而一直是暗中力挺怀王的永王府一脉,此时却选择了明哲保身, 缄默不语,因为姬琮在关键时刻下落不明, 虽然他们都知道唐贵妃背负的弑君之罪必有猫腻,可是在这个宫里现在明显是林皇后母子主场的这个舞台上……
他们会反对废太子复起, 但也绝不会做到太过激,以免自己为成为姬琮的替死鬼。
骆长霖冷着脸, 不说话。
又是定国公冷笑了一声:“这个孩子得陛下赏识, 朱大人难道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和识人之明吗?他这怎么也算得上是个天子近臣了,现在陛下刚刚不幸罹难, 您就急着封死他身边亲信之人的言路了吗?此等居心, 怕是不妥!”
“你……”朱大人被他一句话堵的够呛, 他们并不是不准骆长霖说话, 问题的关键是这位骆大人是被废太子给“请”过来的,他会说什么?这不明摆着么?
定国公继续道:“现在大家在议的是国事, 不就应该集思广益吗?本官倒是觉得这个后生的话不妨听一听。”
他一直站得笔直,面上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表情。
骆长霖此时胸中有火,可谓十分被动。
他的轮椅上暗藏了机关, 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他绝对有把握当场将林氏母子给放倒,可是现在的姬璎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黎浔被他的手下人拿在手里,他要有个好歹是绝不会让黎浔活着的。
可是——
很显然姬璎就是为了利用他的,一旦他今天帮姬璎达成心愿,那么他在姬璎面前也就失去了价值,姬璎也还是难保不会马上对黎浔不利。
他此时骑虎难下,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狠狠闭了下眼睛,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无比从容地说道:“微臣得陛下恩信,得以入朝为官,很是感激陛下的知遇之恩。我确实有话要说,但是如今陛下罹难……在此之前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请皇后娘娘恩准微臣进去再见陛下一面,道个别可好?”
他最近这几个月和皇帝接触频繁,说实话,他和黎浔的感觉一样,都总觉得这事情有点怪怪的……
废太子和林氏一族的计划实施的未免太顺利了些,那位皇帝陛下并不像是粗心大意到会这么容易被他们算计到的。
他这是缓兵之计不假,但同时也是心存疑惑,想进去看看皇帝的遗体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意外的线索来。
姬璎虽然只当他就是个缓兵之计,但心中也大是不快。
林皇后犹豫之下正在抉择,就听得身后的内殿里面传出一种怪异的低沉的摩擦声,随后守在里面的一个宫女“呀”的短促惊呼了一声。
再下一刻——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声惊呼,像是水花溅入了滚油里,可是下一刻不合时宜突然的静谧又太诡异太反常了,这内外两殿之间就只隔了一扇屏风和几层幔帐,声音听来很是清晰。
本来就是个宫女叫唤了一声而已,其实也可能是她撞到了哪里痛呼或者碰翻了什么东西,可是不知道怎的,这满殿的人却都莫名的有种心脏悬空的紧迫感,不约而同的齐刷刷朝竖在内外两殿中间的屏风看去。
片刻之后,那后面映出两道影子。
与此同时,又听得进殿就被限制在门口的黎浔那里,一声闷哼。
众人受惊回眸,就见控制她的那个穿着太监服的侍卫眼睛充血,圆瞪着缓缓的倒地。
黎浔从容的款步往旁边踱步走开。
众人就瞧见那人胸口刺透的染血的刀尖。
随后,尖刀被撤回,他的身体轰然倒地。
大家才刚看见他后背站着个面容冷肃的高大的御林军侍卫,却不等细看,外面又惊天动地的一片脚步声,大批御林军以迅雷之势飞快的涌进院子里,不由分说将院子里本来守着的听命于林皇后的那些人要么擒住拖了出去,要么就是试图动手却被当场斩杀的。
声势之大,动作之快之果敢,都甚是惊人。
在场的还是一生也不曾经历过杀戮的文臣居多,这造成的轰动可谓满殿骇然。
林皇后更是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骇之余都忘了出声喝止。
所有的变故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在场的人今天却都有一种发自于本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院子里惊人的动静并没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太久,冥冥之中他们仿佛都意识到了这一幕并不是真正的重点,又再齐刷刷的霍的转头看向内殿的方向。
彼时脸上手上都有伤的陈忠年已经扶着面有菜色身体明显佝偻病态的皇帝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了出来。
皇帝的目光深邃,脸上和往常的他一样,并没有多少的情绪外露。
“啊——”林皇后尖叫一声,惊恐的匆忙倒退,几乎想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去看他的脸。
其他人也都跟见了鬼一样。
尤其是——
姬璎!
殿内的那具尸体他是亲眼再三确认过的,一开始中了他下的蛊,后来又被下了剧毒催命,绝对是死得透透的了。
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是不相信有鬼一说的。
混乱中脑袋还算清醒,匆忙一想就多少心里有数——
死在里面的,并不是他的父皇,眼前的这个人才是!
皇帝走到人前,既不愤怒也不吃惊或者是斥责谁,就仿佛还是与以往无异的一场很寻常的朝见。
陈忠年将他扶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他身体不适,微咳了一声。
在场的重臣才如梦初醒,也顾不上再纠结这究竟是人是鬼,纷纷跪地叩拜:“见过陛下。”
只有姬璎——
一颗心从高处持续的往下跌,这个时候,他连做做样子跪一跪都觉得可有可无了,只是表情变化莫测眼神也变化莫测的盯着皇帝看。
皇帝似是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的疲态来,拿帕子捂着嘴巴压住了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