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皇祖母那边……”阳羡却一把攥住她的手,神色惶恐。
她当时是被杀子之仇冲昏了头脑,做事的时候豁出去了,此刻冷静下来就不得不考虑后果了。
“没事!凡事都有母后在呢,你就好生养着身子,什么也不用多想。”黎浔拍了拍她的手背,顺势将她的手从自己腕上拉开,仍是平和冷静的露出一个微笑,“林氏算什么,曲家死了一个妾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你是皇家的公主,是皇家最尊贵的嫡公主,过阵子等你父皇回銮,自会替你择婿再嫁,以前那些不痛快的,让它翻篇儿就是。”
林太后和林婉婉那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也不能在阳羡这久留,安抚了两句就转身往外走。
“母后……”阳羡看着她匆匆而行的背影,突然从身后喊了一句,起身追到门边。
黎浔止步回头。
阳羡倚在门边,手抓着门框,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对上她的视线,愧疚道:“对不起!虽然我知道现在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可是母后,我……真的对不起你。以前都是因为我任性,才迫得湖阳姐姐……”
“湖阳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跟你没关系。”黎浔仍是笑了笑,很平和的微笑,实际上却不带任何的感情,“进去歇着吧。”
她带了书云匆匆离去,回自己的正阳宫,远远地就看见林婉婉的贵妃仪仗停在宫外。
肩舆在正阳宫外停下来,书云上去搀扶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黎浔转头冲她笑了笑,“躲是躲不过的,走吧!好在阳羡不是我亲生,她们倒不至于拼上个玉石俱焚,再把气撒在阳羡身上。”
“可是娘娘您……”书云的心里早就从在曲家的时候开始已经乱做了一团。
明眼人都知道,太后和林家这哪里是要逼阳羡公主?分明就是冲着中宫来的!
阳羡公主就是个幌子,她们是要逼着皇后娘娘出面,她们真正要铲除的目标本来就是皇后娘娘!
“原也是我一时不察,才让这孩子走了极端。”黎浔叹了口气,随后就马上释然,唇角又微微的扬起一个笑纹,“当初,我欠着孝懿皇后的一条命,惦念了许多年,如今替她保下阳羡,这也算是得了个机会还给她了。事后你也不用闹,等皇上回銮你就请旨回黎家去吧。”
她唯一的女儿湖阳公主和亲嫁去了漠北,在这宫里早没了牵挂。
至于姬珩……平心而论,他对她确实不错,可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彼此都不开心,中间早就夹杂了太多过不去的坎儿。
这种关系,早一点结束了,对他们来说都是解脱。
黎浔径直进了宫门,绕过影壁就看见林婉婉坐在正殿里好整以暇的在等她。
旁边,站着林太后身边的龚嬷嬷。
黎浔跨过门槛,也不给她脸面,直接冷笑:“你来得倒是够快!”
“太后娘娘的口谕想必也不需要我一字一句的转述了吧?”林婉婉的唇角带着丝得意的笑,眼中却是嫉恨交加的神色,让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怪异,她抬了抬手,指向旁边的龚嬷嬷,“白绫、匕首、鹤顶红,你自己选一样吧!”
黎浔看过去,神情讽刺:“这样的处心积虑,拼着填了你们林家女儿的一条性命也一定要拉下我?贵妃,真是劳你费心了!”
林婉婉只当她是还要垂死挣扎,不由的就变了脸色,语气也下意识的尖锐几分:“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是想拖着时间等皇上回来吗?赶不及啦……皇上这次去皇陵是替先帝守孝斋戒的,这是天大的事儿,半刻也耽误不得,你拖这个时间有什么用?”
“……”黎浔目光一晃。
姬珩今天一早才起驾离京的,长宁侯世子曲岭伴驾,这个时机本就是林氏姑侄两人替阳羡准备好的……
林婉婉见她不动,就不耐烦的再催促:“快着些吧,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实在舍不得自己这条命,那我直接去找阳羡就是!”
黎浔终于举步朝她走过来,没有犹豫的就从托盘上捡了那把沉甸甸的匕首。
她不想让自己的死相太难看,一刀就能结果的事,何必拖泥带水?
太后不是姬珩的生母,对他却有养育和维护之恩,何况他说他还欠着前太子他皇长兄的一条命。
今天这件事林太后就是要她的命的,就算她知道姬珩一定会保她,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太好看了……
林氏一族虽然不掌权,但是因着林太后的关系,最是显赫,在大觐朝中就是所有勋贵世家的标杆!
他们家被人杀死了一个女儿,谁都别想无声无息的把事情抹平,搞不好还会动摇整个权贵圈子,甚至撼动皇权!
黎浔将匕首从刀鞘里拔·出来。
锋刃上反射出来的寒光刺得她眼睛一疼。
“娘娘!”殿外传来齐嬷嬷凄厉的叫喊声,“苏公公在宫里,已经叫人去给皇上传信了……”
话没说完,连带着院子里试图冲进来的其他宫人一起都被林婉婉带来的人按下了,外面此起彼伏一片吵嚷声。
书云神色惊惶,仓促的跪下,眼泪流了一脸,咬着牙道:“娘娘,您可有什么话需要奴婢转述皇上的?”
“不用了……”
第2章 不救
黎浔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点疼。
她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脖子,触手却是一片毛绒绒的领口,并没有印象里血水的湿气。
她死的时候是在盛夏之后的九月里,那时候衣服穿得还不很厚实,并不该裹着这样的裘衣。
脑子里有些混沌,她下意识的皱眉。
随着眼前视线渐渐清明,入眼却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该是二月里万物刚要开始复苏的季节,她身处野外,附近的草地和树木还大都枯黄,只偶抽出几点嫩芽来,拂面而来的风带着清爽的凉意,耳畔有溪流的旋律灵动婉转……
这是……
黎浔有些茫然。
她的记忆很清晰,林婉婉带着林太后的懿旨到正阳宫堵她,她拔刀自刎,没给自己留余地,那一刀下去是必死无疑的……
“小姐醒了?”旁边的草丛后面,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拿着水囊从溪边站起来,含笑朝她走来。
黎浔眨了眨眼。
上辈子她死时四十有二,书云只比她小两岁,现在对方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笑靥如花,眉目璀璨,一副天真烂漫的气息。
黎浔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点错乱,她揉了揉太阳穴,又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也是属于少女的一双手,指甲剪得很短,因为经常处理药材,手指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细碎伤痕。
“我这是……”要不是脑子里有关过往的一幕幕影像实在是太过清晰震撼了,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书云见她要起身,就赶忙小跑过来搀扶,一边又帮她裹了裹裘衣的领口,笑道:“您瞧您,出来散个步居然也累的睡着了,您这次一病可是将身体虚耗了不少,以前都没有这么孱弱的,等到了京城一定得让夫人配几副补药再好好给您调理一下。”
去京城?
黎浔茫然四顾,目光扫过这附近的环境,还是两眼一片茫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远处小溪的下游听见又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惊叫起来:“呀!二小姐……来人,快来啊!”
十分的恐惧惊慌。
“是书玉!”书云呢喃了一声。
书玉?是她年少时黎家的另一个丫头。
可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婶娘季氏死的时候这小丫头就饮恨殉主了。
黎浔的思维一时跟不上,但是听见书玉的名字还是下意识的循声快走了过去。
书玉的年纪小,性子还很跳脱,本来是脱了鞋袜正在小溪里摸鱼,因为黎浔病了好几日了,之前什么也吃不下,现在眼见着好些了,就说捉两尾鱼熬汤给她补一补。
这时候她已经走得有点远了,隔了这边七八丈远,在下游的地方。
黎浔和书云仓促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她浑身湿透正铆足了力气把一个倒在水里的男子往岸上拖。
那男人没有意识,书玉又小小的个子,费了半天劲才把人拖到岸边,自己却一屁股坐在了水里,气喘如牛的直擦汗。
那人原是扑在水里的,书玉救人心切,已经将他拖了一半到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