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68)

作者:走走停停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进而,又想起哥哥的话来,甚至有点觉得,重霄的反应也很奇怪,他是因为哥哥鞭打她,才怒不可遏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抬头来看他,他眼中似乎染着忧色。她再三思虑,还是忍不住要问:你今天听到了么,哥哥说,说我的眼睛和耳朵都是后天损伤的,我想……

“嗯,”未缓没想到,他竟直接点了点头,打断她道:“是啊,我没跟你说过么?之前姨母帮你看过的,也是这样说。想来,是海岛上那场战火里,受了伤的吧。”

他应对自如又轻描淡写,让她一下子没了下文……

他心中矛盾着,他也知道不该骗她,然而又不能不骗她。

过了许久,他低头来,特别温柔的嘱咐她:“还是不要跟你哥哥学法术了,你师父说的很对,不会有不会的好处,你该听他的!”

第六十八章 知悉?★

她伏在枕上的时候,已在心里做着让步,与其闹得大家不安生,不如就此算了吧。然而当晚,她便有了些不好的症状。

她自己有些知觉,一入睡就跌进一个接一个的梦境里,惶惑缭乱的许多人脸闪过,她既看不清也记不住,他们说着什么,她一时听得见又一时听不见,总也接续不上,昏沉得落进天塌地陷里去。

她睡梦中并不知道,重霄已是第三次抱她起身,试图把她唤醒,然而他几番尝试,怎么也弄不醒她。钟漏上已过丑时,殿外浓夜之下一片静谧。

在客再次赶来时,坐在床榻边也垂首沉默了许久。重霄在旁,实在等不过,上前来询问:“她怎么了?是否和修习的术法有关?”

“她修习尚浅,此时难窥端倪……”在客眉头深锁,语声沉沉。他白日里看过缓儿的情况,又听重霄说起她哥哥的反应,便觉出不妥来。温殊途到底教了她什么?仅凭未缓自己的描述,听起来像是一种幻术,然而幻术技法幽微,并没有高深的法道可循,他为何独独要教她学幻术呢!

在客俯身观察着缓儿情况,她合上的眼皮下,眼珠在微微转动,他想了一想,取出随身带来的银针,刺她三阳五会穴,银针刺下不多时,床榻上俯卧的人渐渐有了醒转的迹象。

等她幽幽睁开眼睛,在客适时起身来,她眼中的位置,仍旧让给重霄。

她像是去了一趟很远的地方,突然给召唤回来,吃力得很,脑中空旋不定,嗡嗡作响。重霄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前,喂她喝下一盏钩藤凝露汤,守在旁的两人本都有许多问题想问,然而见她气息虚弱,脸色也不好,又都同时打消了念头。

这夜剩下的时间里,未缓倒渐渐清明起来,她伏在重霄胸前,下颏抵在他心口上,同他断断续续的描述起哥哥教授的法术,哥哥说是一套寻常的法术,既能修心也能防身,可是好像又很难修炼;幻境里有一片茫茫沧海,我总是登不了岸,他说助我一程,所以……

重霄看着,他原是怕她哥哥教的是诡异之术,然而照她的说法,修心的术法大抵也都是从这一路数开始,可为何要用暴虐的手段来催发呢?他低头挑开她领口,看了看她背上的伤。也许在客师父说得对,温殊途已经等不得了,他们也不宜再等。

拂晓时,她终于又沉沉入睡,睡颜温润,比先时安宁,他放下心来,悄悄起身。与在客师父约好,在东书房议事,他才一落座,在客正从他窗前走过。

两人相对饮茶,该从哪里说起,一时都没开口。

“温殊途想告诉她,当年她耳目受损的实情,她自己也起了疑,不如……”重霄一手拂过滚烫的茶盅,向在客师父道。

“你是否也是担心,一旦告诉她实情,也许燃起了她复仇的愿望,无异于把她推给了温殊途,再也带不回来!”在客替他道出了心里的顾忌,他们的忧虑同出一处。

重霄听着,没有回应,沉默以对。可若仍旧瞒着她,她不会明白她哥哥想要做什么的,她也许无知无觉的跟着他越走越远,那时又该如何呢?

他们商议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比起一无所知,让她知道实情后做自己的选择,他们两人都觉得是更佳的保护。

一个人能自主选择,是得到的最大尊重。

客师叔再来时,是第二日午后了,未缓披衣坐在床榻上,正低头看一卷苦笋集。随着背上伤口的疼痛渐渐淡去,她想起从前,不学法术时,她兴趣极广的,习字也好、描画也好、研究吃食、炮制古方……

“缓儿,”师叔敛袍坐在她床榻边,神情温和,像无数个为她讲解文史知识的午后。

未缓随手掩上书卷,以为师叔是来查看她伤势的,她含笑向他解释着:已经好多了,不必查看了,劳师叔跑一趟。

在客只凝神看了看她,心中也仍旧为她担忧,他劝说过自己,到了该说的时候,本就是谁也替不了她的事。他伸手把她膝头上的书卷拿下来,放在枕边。开口道:“缓儿,师叔今日来,是要告诉你,关于你幼时耳目受损之事,你静心听一听,也许会有许多问题,等你听完了再发问。”

未缓抬头向他看着,心里有些异样,这会是一桩什么样的事,师叔这样郑重的特地来告诉她。

“你大概也知道了,你这一双耳朵,包括眼睛,都是后天受损的,重霄告诉你的没错,确实是海岛上那一场战争中,你受了害;那时你尚在学步,被你母亲连夜带出王城,逃往深山避祸,然而途中遭遇追兵不敌,”在客拧眉艰难,念羞遇害时不肯使尽全力,怕辉光太盛招致他半途折返,顾及他生死之心是他无论何时都不能回看的痛。

他停在这儿一会儿,终于接下去:“你母亲临死前,用尽全力,使灵辉护你元神不灭,敌首便指使手下一尸婆族副将,将你耳目刺穿,好让你将来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同时,也可挟制你哥哥复仇归来。”他说完,看了看未缓惊疑的眼神,了了补充:“尸婆族,师叔向你讲解过,因为用毒太甚,在后来的时间长河里,渐渐族灭,现在已没有传人了。”

然而她此时没法关心一个久远的消失的族群,她只想知道,战争因何而起,他们的敌人又从何而来?

师叔却没有深谈,他说:“后来,有人设法把你救了出来,又为你治好了眼睛,托付给你师父教养,直至今日。”

是谁?她写着,问他。

“缓儿,不必深究是谁,但我想,救你的那个人,把你托付给宗明,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像他一样,无论到了何时,都活得恣意不羁,活得轻松无忧。”他说到这里,觉得可以讲下去了,接着道:“你还记得,我们讲异族志时,提到过的员丘氏么?”

未缓几乎没有迟疑,她马上想到了,哥哥口中说的海岛一族,经历过一场大战,不就是员丘氏的故事么?她眼中光转,问询着看向师叔,我们就是住在员峤山上的那个氏族,是么?

在客点了点头。

她得到了答案,却有些乱了,许多问题在脑中横进横出,她拦也拦不住。

是谁挑起了战争?她终于还是要问。

“缓儿,一场战争的开始,远比你我想象的复杂;这个故事于你而言,太大也太沉重,你当容自己些时间,好好想一想,再去探究谁该为战争负责。”在客目光殷殷,他想,她会听得明白的。

她果然沉默下来,是该想一想,她从哪儿来又该到哪儿去……

在客临走时,对她说:“缓儿,仇恨和杀戮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

那什么才能解决问题?她茫然了一刻,抬头来问他。

“关于这一点,师叔也没想好。”他实话实说,这年深日久里,总有些问题是想不出答案的,他说:“但你可以花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客师叔走后,她一人坐在床榻上,看着地心的一道日光,渐渐拉长,长到东墙跟上,越来越淡,最后虚晃的溶进她目光里。

重霄进来时,她仿佛凝成了一尊雕像,跌进时光里。她盲目的想着:也许那些梦境里的脸孔,是她从前的族人,他们见过她,围着她的小床转过,她听过他们的声音,如今都已经没了;也许他们中间,有一个是她父亲,有一个是她母亲,可她不认得……

他坐在她身边,为她今天听到的这些身世遗憾,伸手拂了拂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未缓……”他叫她,仿佛要从遥远的时空里把她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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