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把两个娃娃同时塞在未缓手里,又教她:“你开不得口,不怕,师父替你想了好办法。这个,千万摆在显眼的地方,叫神君一眼能看到。我就不信,有这两个宝物戳在他眼睛里,他还能不提!”
未缓一手举着一个师父专为她买来的胖娃娃,垂首看了看,着实进退两难。小心翼翼的问他:师父,你不忙着回曹夕山去,山上的杂事群龙无首可怎么好?
“不打紧,停上几天,乱不起来的。你这成亲的大事再没个结果,我吃不下睡不着。”
未缓看了只好在心里暗叹一声,转身权且先把两个娃娃拿进房里去。
好容易把师父送出门,她赶着三两步走到东书房来。
重霄见她,第一句便问:“你师父走了?”
你知道他来了?!未缓反问着他。
他诚实的点了点头,接着道:“他这回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带了两个瓷娃娃来,叫我摆在床头吓唬你!未缓也以诚相对,说着师父的原话。
吓唬我!他凝神想了一想,笑了。还真是有恐吓的作用。他同时眼中目光转了一圈,落在她身上。心里悄悄计划,这两日为着你和你哥哥相认,这件“吓人的事”倒是生疏了,今晚可以……你师父提了个好醒。
未缓常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上手来拉他:你忙完了公事么?快送我去哥哥家,我明日也去哥哥家,最好后日也去,省得师父看见我,又问东问西!
那四方的小院子里,温殊途见他们突然造访,本是高兴的,迎出来,同时又谨慎的朝他们身后张望了一眼,确认一番,只有他们两人同来。
重霄马上会意,他是怕他们把那爱抚琴的竹栖也带来吧,他颇具同情心的朝他看了看,眼神中在说:“别担心,竹栖姑娘正在家中用功,今日没有同来。”
温殊途马上眼中释然:甚好甚好,千万劝她多闭门练习,少出门操劳……
“哥哥在忙什么?”未缓渐渐和他熟络起来,也许真的是血缘的关系,有莫名的信任在。
“没什么,正好学堂里休了秋事,我这里翻些闲书,打发时间罢了。”他如是说,其实在他们来之前,他正在拆看几封来自三苗国的信件,此时他已收了起来,案上是一本瑞应通典。
哦,未缓走过去,低头看了看,这本讲如何驯服灵兽的小册子,她从前也看过。
“哥哥也养了灵宠么?”未缓猜测着问他。
灵宠!他想了一想,摇头道:“没有,不过兴趣所致,随意看看。”他的灵宠,不能称之为宠,太大太凶猛了些,是这些小册子里承载不了的。
未缓随手翻了两页,想起先时为了竹游的小火兽,她还很是在这些书里查阅过一阵子。竹游一直没找到驯服那只祸斗的办法,眼看着它越长越大,白白的好吃好喝供养着,不能为我所用,每每说起,便一筹莫展。
“那哥哥知道一种叫做祸斗的火兽么?它们幼时会口吐小火球,长成之后,据说能喷十丈火焰。”她顺便提一句,就当是替竹游问一问。
温殊途看着她写的,点头笑了:“知道啊,从前倒是见过一两头。”然而他这么说实在是谦虚了,他对这些异兽的研究远超过普通人。
“哦,”未缓眼睛里亮起光来:“哥哥知道这种火兽当如何驯服么?我有一个朋友,正好养着一头,可惜驯养不得法,那祸斗仍旧野性难伏,既不能十分的听命于人,喷火之能也欠佳。”
“那么,他的火兽现在是否已经长成?若是已经长成,便有些迟了。”他边说边从身后的书阁里找出一本旧书来,翻开几页递到未缓手中。
重霄背对着窗外日光坐在一把圈椅里,看他们兄妹二人凑在书案前,极认真的研究起驯兽之法来。
未缓听哥哥介绍几种独特的思路,譬如,驯服火兽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从它一落生就养在身边,这种凶猛的灵兽大多在幼兽时期有认主的习性;若是过了这个阶段,半路接手来养的,就像竹游那样,是从山洞里捡回来的,这种便要用别的法子。
她微微侧身,听得频频点头,一边专注的记在心里,回去好教给竹游,帮他解了这心头的难题。
他们有问有答的讨论着,窗外日光渐渐偏西,隔壁院子里飘来烟火气。温殊途起身来向外看了看,开口道:“不如,我叫人准备一间厢房,缓儿今日就住在这儿吧,我记得还有一本详尽的图谱,一时找不出来,明日再翻一翻,一并拿给你看。”他说到后来,便转而看着重霄,想来也需得征得他的同意。
“那就不必麻烦了,”重霄也站起身来,同时朝未缓伸出了手,“她不久前受过一点小伤,还在休养,总是习惯了的地方更好些。”他寥寥解释了几句,说好要跟他回去的,哪能为了只区区灵兽就改主意,况且他还有别的计划,别的……
未缓让他拉在身旁,温殊途便笑了笑,不再多言,抬手把案上那本瑞应通典副册拿给未缓带回去。看他们夜色里腾云飞远。
第六十一章 染香?★
他的九卿从前养在封渊谷底,最近为了照料方便,他把它挪到这附近来,从曹夕山往西,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山涧,常年烟雾缭绕水气蒸腾,是个极合适的地方。而且那涧底本是藏着两尾恶蛟的,好得很,正好可以给九卿练练手。
他第二日再去山涧时,那两尾长蛟就已经死在了涧水里。哼,他迎风站在山崖上看川岚流转,想着,再来两尾也不是它的对手。
未缓得了哥哥的传授,这两天都潜心在两歧殿里和竹游探讨火兽的驯养方案,两人在偏殿的南榻上又写又画。温先生的办法实在太好,他们纸上一番推演,把竹游说得着急忙慌,赶着要去茯苓那儿把火兽接回来。未缓因为被师父绊住,不能陪他同去。竹游一把急性子,再三央求了大师父几回,终于得了空,自己一人往令丘国一趟。
临行前,未缓嘱咐的好好的,叫他千万谨言慎行,令丘国虽小,规矩体统却大,出入进退随时守份,别丢了空桑山的脸。
他在云头上满口答应着,及至到了令丘地界,他心中又浮动起来,他赶得不巧,令丘国里正在入夜,漫天昏昏遮天蔽日。王都正渐次亮起灯火,卫戍森严、兵甲寒光。
这入宫门等引见、施礼候人一重重的奴来婢往,着实繁琐。他暗自思忖,今时不比往日,他有法术傍身,学得时候虽短,奈何他天生是这块料儿,使得却好,那就别绕远道了。
他自半空里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瞄定了茯苓的惠懿殿,掩了身形,穿宫门而过。她这公主殿倒是不大地方,格局却复杂,他兜兜转转,终于在后面看似寝殿的旁边隔间里,看到家常衣裳的茯苓,坐在一处宽大的妆台样的桌椅前,一人在镜前摆弄一排雕花嵌宝石的香盒子。
诶!真是好时机,没有那几个姑姑嬷嬷跟着,他赶紧显了身形,又难得多想了一点点,自她身前走出来,省得平白吓着她。
茯苓才刚抬头,看到他站在面前,愣了一刻,半天才丢下香盒站起身来,仍是一脸惊讶,“六哥哥!你怎么……”
她这第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外头符姑姑已经带人掀帘进来了,她马上噤了声,眼中的惊喜未退,看着竹游无声隐进一处围屏后。
“公主怎么了?”符姑姑把手里捧着的寝衣展开搭在屏架上,朝茯苓脸上探究着。
“没,没什么。”茯苓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赶着低下头,站定了,顺从的由着两个宫人为她解衣带。
解衣带!等等,她忽然回过神来,伸手揪住自己衣裳。
符姑姑正回身来看着她,眼中威严,上前询问道:“公主是有哪里不适么?”
“呃……”茯苓忍不住瞟了一眼那架围屏,一时语塞:“姑姑,要不今日就不用沐浴了吧,我横竖是哪儿也没去……”
符姑姑早已听多了这小公主的推诿扯皮之词,眼皮都没动,抬了抬手,让宫女们继续,声调严厉,不容置疑道:“公主休要拖延,入夜时刻有限,收拾妥当早些入睡才是正理。”
“符姑姑……”茯苓还想说什么,被姑姑亲自上前来的手,彻底打断了。
竹游隐在屏风后,他想大约是这宫中的灯油太好,燃出的灯火特别明亮,照得眼前这被围簇的人儿粉妆玉砌一般,她玲珑肩头,白皙得似乎能映出灯下微光,这光直射进他眼睛里,叫他挪不开视线;殿中静谧唯余两对心跳声;他看着宫女们扶她入水,她转身时脸上飞起的胭红,他想起那年冬天空桑山大雪,北坡上铺天盖地白雪皑皑,一簇红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