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38)

作者:走走停停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尊者客气。”重霄回礼。

他们这里不用宽椅,只一条发着暗光的半尺宽木榻,未缓便被拉着坐在重霄身旁。看那边一只造型迥异的小边几上摆着只镂空香炉,袅袅香烟缭绕而出,不知燃的什么香,特别浓郁,熏得人头目昏昏。

未缓趁着这主人未到,想先问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来得及抬手,先看到里面走出一个身影儿来,来人穿着大红闪金的纱衣下面一条油绿的明绸宽裤霎是夺目,再往上看看,却是个和尚头,抹得满脸红的红白的白。未缓眼里,活像是刚从神龛上跳下来……她心里颇惊讶,弘济尊者竟是这般模样。

她想,她果然是个见识浅薄的人。同时抬头瞧了瞧旁边神态自然的重霄,跟着他起身行礼。

“神君不必多礼。”妖娆的弘济尊者说着抬了抬手,右臂上纱袖撩起,露出一截浑圆健硕的紫棠色手臂来,“是我来迟了。”同时偏头看了看重霄身旁的未缓,微怔了一瞬,旋即露出一点神秘的微笑,掩了过去。

重霄本是事先传了信来的,此时正要开口,被红衣的尊者抢了先,只听他说:“你说的,要看耳聋症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小仙子吧?”

“正是。”重霄点了点头,转头来含笑看了看未缓。

“来,”尊者走到未缓身前,把她细致的上下看了一遍,又伸手撩起她鬓边发丝,偏过身来检查她右耳。未缓配合的向前倾了倾身。

未缓以为他还要看一看另一侧,实际上却没有,尊者娇媚的朝她翩然一笑,似乎是夸她:“你很聪明,看得懂唇语。”同时还伸手帮她放下头发来,顺了顺发鬓。

未缓想答:“生活所迫,不值一提。”却没赶上机会,见那尊者红衣飘飘一转身回坐到蒲团上去了。

“芭蕉,”他扬声唤了个小童进来,吩咐道:“带这位小仙子往金象院里喝一碗浮云泣露,好生招待,不可简薄。”

“是。”

未缓给引着站起了身,她抬头望向重霄,见他点点头说:“去吧,我这里略坐坐就来接你。”

她便跟着那小童穿过层层香雾,往他们口中的金象院去了。

宝殿内,只剩他们两人,重霄正欲开口询问未缓病情,却又被尊者抢了先,他一边撩他的纱衣袖口,一边抬头来问:“老夫多嘴,敢问这小仙子是神君的?”

重霄并未多想,实话实说:“本君要紧之人,还请尊者费心。”

“哦……”他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拂了拂红纱衣袖的金边,摇头道:“不可医,老夫不怕与神君明言,既是我三株苑医不好的,便是天上地下六合八荒,也无人可医。”

“为何?尊者可否告知一二,她这耳聋是胎里带来还是后天损伤?怎就医不好?”

尊者垂目片刻,耷着眼皮,摇了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们在一片黄澄澄的光雾里相对坐着,最后尊者先起身来,向重霄谢客道:“神君带回去吧,”他口中念念,已转过身要回后苑去,重霄恍惚听到他背影里在说:“带回去,藏起来,从此不必再寻医。”进而看他渐渐隐进黄沙堆。

他疑惑着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带回去,藏起来”?他没听懂。

返程回空桑山的路上,未缓抬头来问:那弘济尊者到底是位男仙?还是位女仙?

他以为她总要先问问她看诊的结果,她却先赶着问尊者性别。

“你说呢?”他反问她。

她实在是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辨不出男女,端看穿着行止,倒是个神婆做派。她只望着他没答言,眼睛里满是灵动狡黠的笑意。

他会意的看她一眼,说:“你觉得他穿戴明艳,像个女仙?”他接着摇摇头,自己回答着:“他是个男仙。”

未缓便没撑住的笑开了。被重霄转头来横了一眼。

他用力握了握她手,终于还是开口:“你不想问问今天看诊的结果?”

她才笑着,被他一问,笑容便隐退了一半,停了一会儿,回道:“他定是说,医不好,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过人间的戏本子么?若是家里老爷得了绝症,请个郎中来诊治,一搭脉,必是缄口不言的;总要请了家中长子来,或借一步说话,或回避了当事人,摇着头才说已到了药石无望的地步了,不必费力,准备后事吧!”她绘声绘色的连比划带写,接着看向他,意在说:“所以遣我出去,必是要说医不好的话。都是这样的,对吧?”

呃……她这描述,叫他接不上话茬,什么绝症?什么准备后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便沉默了一会儿,尊者确是说她这耳聋症是医不好的,天上地下无人可医,本来也无妨,医不好便罢了,让她这样潦草的一打岔,搅得他都忘了要说什么……

又飞出一段,想起来什么,他转头问她:“尊者的浮云泣露好喝么?”

未缓摇摇头,答:不怎么样,想了想,又补充写:像廊檐上滴下的雨水,还有股烧焦的味道……

他看完就笑出了声,果然是一张叼嘴,尝出来的丝毫不差。他一时笑着止不住,解释说:“那浮云泣露,确实是他那宝顶上存下的雨水啊……”

“啊!”她看着,慌了,呆了一瞬,转而忍不住克制的埋怨他:“你怎么不悄悄提醒我一声,害我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足足喝了一大盏……”她一边写着,一边蹙眉,隐隐觉得,也许有点反胃了。

转头来看他还在笑,安慰她说:“确实有清肝明目的功效,尊者一片好意。”

未缓愁眉的,瞪他一眼,没了声音。

重霄始终余光看着她,在想今日尊者的后话,带回去,藏起来。带回去,他是要带回去的;可为何要藏起来呢?他想了一路,无解。

第三十九章 失踪

天色向晚,樊篱镇的长街尽头是半轮红日渐沉的夕阳街景儿。最后的一点日光斜拉着城郭绿树的淡影,一笔一笔,悠长的抹在大地上。

在客隐了身形,自半空中按下云头,落在一处普通的青砖院落。堂屋里正开着门,温殊途跨出门槛,站在阶前相迎。

屋里亮着寻常油灯,灯光不明,只照得出昏昏的一角。

他们分主宾东西而坐,前次相见仓促,未及深谈。今日温殊途具帖相邀,帖书上落款稷扬,在客看了便知不能不来。稷扬,乃是温殊途作为员丘氏王族后裔的名讳,他千百年来未曾用过了。

“屿先生,”温殊途先开口:“也许,我该跟着小妹妹,尊称您一声世叔!”

在客灯下笑了笑,摇头道:“殿下不必客气,称呼而已,随意即可。”

“先生当年踏云光万里,素衣持节而至,殊途犹记在心,风采俊秀,恍若昨日。”他说。

在客面色淡泊,只抬手端起了茶盅。

看了看他,温殊途便也笑了笑,低头饮茶不语。而后他说:“敢问先生,空桑山上如何?”

在客放下茶盅,深知其意,抬眸直言道:“空桑山与当年之事无涉,你不必疑心。”

“先生怎能确定?那夜踏我员峤的,就一定不是东方天神父子?”温殊途从不轻易相信任何说辞,“况且,我多年查访,有言称,东方老神尊曾接到密旨,令过归墟、灭员丘;先生可有耳闻?”

在客听他低声说着当年之事,沉吟了许久,抬头来,实言相告:“确有此事,但当年老神尊接旨后并未出征,称病迁延不出,还曾设法通知你父王,但毁于未能成行,信使毙于海碣之上。”

他如是说,温殊途却神色幽微,未置可否。

未缓这两日正同着客师婶儿一起裁制秋衣,她先时几天里,文茎果子也得了,神医也看了,助听的执念也终于放下了;没什么,她说,好在还能看得见,同时在心里悄悄的想,好像,他也不太介意……

“你笑什么?”师婶儿凑过头来问她,在她脸上找着。

笑?哦,未缓赶着指了指面前新做的裙带,这水色的花纹真好看,呵呵,就笑了。

“都说过了,喜行不于色,没事儿不许笑;无事露笑,不是显媚就是显傻!”师婶儿训话。

奥!

这天过了午,未缓回了书庐,正站在长窗的石栏前看远处山隙,隐约露出的一角枫叶红,嗯,秋节已至,木樨香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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