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很危险。”
石榴点点头，说：“的确很危险，这种破裂有可能导致腹腔大出血，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就医，可能会危及生命，这也是为什么医生见到育龄期女性急性腹痛，都会排查一下有没有怀孕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Andrew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低头向她道歉。石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惯了医生，说话时总是习惯先讲最坏的可能，竟真的把他给吓到了，正想要安慰他几句，就听到护士说：“到你了，快去B超室。”
五分钟后，石榴拿着写着：子宫后方见一混合回声区，大小约21.6*6.98mm，内未见明显血流信号。超声这种东西，是与口腔医学关系最疏远的一种影像学检查了，石榴自然是不懂的，她拿着报告单回到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看了报告，又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说：“血HCG阴性，结合超声结果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宫外孕，我看呐，倒有可能是黄体破裂。”
石榴知道卵子成熟从卵泡中排除后，卵泡就会变成黄体，不怀孕的情况下，黄体就会慢慢退化。但黄体破裂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就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了。
医生简单地交代了几句：“黄体破裂，就是黄体成熟过程中变成了囊肿，再外力作用下发生了破裂，你今晚肚子疼之前，有没有同房？”
石榴正在思考，准备进行但尚未正式开始，到底算不算同房，医生却继续说了下去：“算了，这不重要，黄体也有可能发生自发破裂，或者说剧烈运动也可能引起，倒不一定是性生活导致腹部受到剧烈撞击引起的，也不能怪你这个混血小鲜肉男朋友。从B超来看，破裂出血不严重，暂时不需要急诊手术，但是还是要观察几天，你今晚别回去了，办住院吧。”
Andrew虽然血统上是半个中国人，可他毕竟只在中国生活了几个月，在不熟悉的医疗环境里，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多次，才终于办好了住院手续。用了止血药和止痛药的石榴，也终于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查房时，石榴问医生：“我今天下午能出院吗？”晚上石敢当就回家了，她可不想被老爸知道自己来看妇科的事。
医生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和颜悦色道：“护士说你是省口腔医院的医生，既然都是学医的，那我就直说了，昨天不是还给你做了点别的常规检查嘛，我们医院检验科出结果很快的。我想问一下，你的直系亲属里，有没有妇科方面的肿瘤病史？”
石榴是做医生的，她当然知道，如果医生三言两语打发了你，就说明你的病情并不严重。如果医生慈眉善目地问一堆问题，那说明你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妈妈，在我这个年纪，二十九岁半，就意外去世了。我外婆，是生我小舅的时候走的，我都没见过她。”
医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抱歉，说：“外面等你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是，但是我们在一起还没多久，他又是在英国长大的半个华人，有什么事，您直接和我说吧。”
在口腔医院，除了颌面外科以外，其他科室几乎没有什么不治之症，石榴从医以来，对患者说过最严重的话也不过是“你的牙齿保不住了，要拔掉”这种，她无法想象应该怎么去和病人说出噩耗，更不知道作为病人此时此刻应该如何应对。
医生拍拍她的肩，说：“咱们也算同行，你应该也知道，病人虽然有知情权，但有些事情如果先告诉病人，我们会被家属怨恨的，你还是叫个家属过来吧。”
石榴自然不愿意为难医生，强忍着问自己病情的好奇心，打通了石敢当的电话。
在等待的间隙里，石榴又被安排做了诊断性刮宫，并送了病理学检查。
昨晚检查一刻钟后，石敢当就出现在了病房里。
“爸，你不是去外地参加学术沙龙了吗？”
“我那不是想着，给你和Andrew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
“那你这两天住哪？”石榴说完这话就看到了从门外捧着一束花进来的秦阿姨，她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不知何时，石敢当和秦阿姨的关系也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你秦阿姨说，她也想来看看你。”
简单说了几句各自的情况之后，Andrew就熟门熟路地请来了石榴的主治医生方医生。
在石榴的再三要求下，方医生总算答应给他们父女俩一起讲解石榴的病情。听了半天之后，石榴终于明白了，因为这次黄体破裂，医院给她做了些常规防癌检查，发现了尚未出现症状的极早期子宫内膜癌。
“还好，出问题的是子宫。方医生，您直接说这病怎么治吧。”石榴问道。
听完方医生的讲解后，石榴当下就做出了决定，说：“我不接受保守治疗，直接做手术切掉子宫吧，反正我也不打算生小孩。”
方医生说：“也先不要急着做决定，等病理结果吧，希望是我误诊了。”
石榴倒是淡然接受了这个结果，“癌”这个字固然可怕，但是对于一个丁克女性来说，“癌”这个字与“子宫”联系在一起，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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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33（丁克篇）之我的身体谁做主？
第33章 （丁克篇）之 悬而未决的痛苦
方医生走出病房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咱们也算是同行，我就跟你说实话，我过去五年一直在脱产读博。说实话，临床经验不能算很丰富，科里主攻妇科肿瘤的几位主任都出去开会了，这两天也没法给你会诊。而且，子宫内膜癌主要多发于绝经后的中老年妇女，在你这个年纪很少见。所以，我的诊断结果不能算确诊意见，等病理结果出来以后，我会拍照给主任看。你还这么年轻，希望是我自己出错了吧。”
石榴分不清方医生是自谦安慰自己，还是真的对诊断结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自己很有可能身患恶性肿瘤这件事，在心中开始释放寒意了。
学医太久了，以至于石榴在听到任何疾病的时候，首先都想的是这个疾病的病因、临床表现、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法，这些冷冰冰的知识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完全能够接受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但一次确诊恶性肿瘤，此后的终生都将生活在患癌的阴影之中。而这种恐惧并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怕，而是有医学证据做支持的。
“子宫内膜癌？这是什么病？”Andrew能把自己第一次听到的中文医学术语完整地重复出来，也是不容易了，看他一脸忧心，显然是虽然没完全听懂方医生的话，但也知道这件事发展到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向去了。
石榴看看低头坐在一边不说话的石敢当，他一定更焦心。可石榴作为这场旋涡的中心，根本无暇顾及这两个人的情绪。
“先别说丧气话，老爸去找找过去的同学，咨询一下。”石敢当说完这话，又降低语速，慢慢地对Andrew说：“你呆在这里陪陪她。”
“Andrew，你去帮我买冰淇淋吧，要dairyqueen（冰雪皇后）的。”
原本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Andrew，得到指令后飞速跑了出去。石榴仔细算来，自己和他认识还不满两个月，两人身体上虽然有过亲密接触，但精神上还处于相互试探、慢慢靠近的阶段。提供精神支持，本不是一个新任男友该做的事，况且他年纪小，家族中又有长寿的基因，生死考验这种事，他恐怕也是第一次接触。让Andrew陪伴自己抗癌，似乎对他过于残忍了。但如果现在因此和他分手，对自己又过于狠心了。想来想去，也只能让他帮着做一些小事，排解一下心中的焦虑感。
两位男士走后，石榴拿出手机来，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子宫内膜癌的诊疗指南，石榴点开来，看了个开头，就关上了手机屏幕，有时候，过早地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别想了，睡一会儿吧。”说话的是隔壁床位的病人。
“我睡不着。”
隔壁床那中年女子从丢了一个药板过来，说：“吃一粒，你需要让你的脑子放空一下。”
早上查房的时候，石榴注意听了一下，隔壁床是一位子宫内膜癌晚期患者，因为就诊太晚，错过了最佳诊疗期，所以只能用手术结合放疗的方式来治疗，预期结果也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