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院子里草率搭建起来的“工作间”,就是为了这个。
沈晏文回忆着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仔细一算便可以知道谭少琛为了这枚戒指费了多少功夫。对方明明就是身娇体弱的小少爷,虽然在谭家被冷待、被欺负,可至少不会像灰姑娘似的被逼着做家务。
谭少琛的体弱是天生的,别说洗衣做饭,就是遛狗时走快了些都要气喘吁吁。
可他却偷偷做了这个。
也许手工做一枚戒指并不需要太多体力,可这一定是件费心费力的麻烦事;尤其是对谭少琛而言,要学的要查的东西太多。
……也就明明白白地,将“心意”二字摊开在沈晏文眼前了。
男人越看越觉得胸口发闷,好似有无形之物重压在他心口,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握着那枚戒指沉思了许久,在某个临界点蓦地握住它,终于挪开目光,转而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眼看就要到老宅了,沈晏文忽然说:“回去吧。”
“啊?”小李不解道,“是不去老宅了吗?”
“嗯,直接回去。”
于是车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良久后沈晏文才将戒指放回丝绒盒里,放进西装的内袋。
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没有被呵斥;小李壮起胆子,一边开车一边偷瞄后视镜里的沈晏文,试探着说:“怎么突然又不去老宅了……是有什么事要急着处理吗?”
如他所料,沈晏文没有心情训斥他,又或是因为疲倦而暂时卸下了平常的防备心,只叹着气回答他:“不太想见老太太。”
“这……”
“她肯定会问少琛怎么没来,”沈晏文垂眸,声音低沉而模糊,“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嗨,伴侣之间吵个架很正常的,我和我女朋友天天吵嘴……”“你今天话有点多。”
小李霎时间收了声,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不敢再胡扯。
三十多个小时没休息,饶是沈晏文也觉得疲惫不已,到家什么也没吃就回了卧室休息。
谭少琛带走的东西很少,许多他用过的、他穿过的,还仍然在这间卧室里。人所谓的气息,大约只是种感情上的错觉;就像沈晏文躺在床上,忽地觉得好像谭少琛还在这栋房子里。
在院子里散步,或者在楼下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又或者在书房对着那些高中知识奋笔疾书。
或者在他枕边,熟睡得像个小孩。
沈晏文在濒临睡着时冒出这个念头,他侧过身,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枕头还在,不过人不在了。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
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无论是精英还是混子,是有钱还是没钱,是学术大师还是文盲,都无法避免。一旦“习惯”产生,突然的改变就会令人难以接受。
在看见空荡荡的枕畔时,沈晏文的心忽地往下沉了沉,难以言喻的焦躁凭空而生。
——谭少琛真的要离开吗?
——他明明再清楚不过,自己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只要他想回来,沈晏文会随时欢迎的。
他这么想着,又闭上眼要睡过去。
他朦朦胧胧听见水声,听见浴室门响,听见脚步声,又听见卧室门开。他陡然睁开眼,话语抢在看清楚眼前事物前跑出来:“……要下去喝水吗?”
……眼前什么都没有。
卧室里只有昏暗的灯光,没有人,除了他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沈晏文疲惫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根,再翻身想继续睡。他这才察觉自己仍然开着床头灯——因为谭少琛怕黑,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再没关灯睡过——于是他伸手摁下开关,让房间黑下来。
半分钟后男人又打开灯,抱着被褥睡了过去。
——
“……缘分吧,虽然我很讨厌缘分这个词,但除了缘分我也想不到应该怎么形容了,”卫晚站在自家门前,看隔壁的谭少琛忙进忙出地打扫新居,“哦,孽缘,我知道了,这叫孽缘。”
他甚至还在啃苹果,啃出嘎嘣脆的声响,和气喘吁吁仍在坚持清理的谭少琛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间小公寓确实比之前看过的好很多,中介也按照说好的,大晚上的找房东掰扯了一阵,把房租压低了一百。他二话不说就要住进来,只是这种廉价房,房东也许久没有打理,想要住还得自己再打扫一阵。
谭少琛戴着口罩,学着他妈妈当年的模样,拿着用衣叉接上的长扫把,正清理吊顶周围的灰。卫晚这些无意义的话,他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回答。
“烧退了吗,就开始搞卫生,”卫晚接着说,“你看起来弱唧唧的,倒是挺逞强的嘛。亏我还想着早点回来,给你买了饭;一回来看见你人都走了,浪费我饭钱。”
谭少琛腰酸手软地停下,佝偻着身体休息片刻,在这间隙里回答了一句:“谢谢你,不过你家有冰箱,可以放到明天吃。”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家没有微波炉没有灶啊?”卫晚不客气道,“你快点弄完,弄完了把饭吃了。”
“…………”
谭少琛无奈地点点头,再次道谢后继续他的清理工作。
新居的家具就只有一个衣橱、一个小壁橱,桌椅床一切没有。这相邻的几户是同一个房东,谭少琛这才明白卫晚为什么睡在床垫上。打地铺呗,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直接睡地上。
他开始清理柜子里的灰尘,卫晚啃完了苹果后又拿了根冰棍出来,接着看接着唠:“你去离婚了吗?你之前说你赶着去离婚的。”
“没,太晚了。”
“是怎么了,对象出轨了?我看你穿的都是名牌,旅行箱都是爱〇仕的……”卫晚意味深长地说,“怎么租到这里来了。”
谭少琛可不笨,而且他对这种暗搓搓的嘲讽熟得不能再熟——卫晚八成以为他是那种嫁进豪门的“捞男”,现在被人赶出来了。他也不反驳,就轻飘飘地说:“那我卖给你,一千块,怎么样?”
“我?我不要,不过应该多的是人想要吧。”
看着谭少琛收拾完了橱柜,卫晚正想回头去拿饭;谁知谭少琛又洗了洗抹布,开始擦窗户。
这抹布都是管他借的。
“我可以顺便问问你吗?”谭少琛忽然问道。
“问什么……”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两年了,这里多方便,还便宜。”
“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卫晚说,“我玩乐队的,没工作。”
“没工作那你……”
“我家有钱啊。”卫晚直接道,“我家里不让我玩乐队,我哥偷偷给我打钱呢。”
“…………”好家伙,为什么他遇到的总是这种有钱人。
谭少琛在心里吐槽了句,他都快忘了他原本也是赫赫有名的“谭家”出身。不过现在,谭家的大股东成了沈晏文,应该要不了多久谭氏财阀就要改名换姓了。
“哎,你是真的手脚很慢,要打扫那么干净干什么,过不了几天又要落灰的。”卫晚大约是等烦了,索性上前抢过他手里的抹布,开始帮忙擦玻璃,“等下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家真的没微波炉。”
“……谢谢。”
“我平均一年做一次善事,今年就是你这件事了。”卫晚说,“还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
“我想在附近找个工作……但是我不熟悉附近,”谭少琛道,“可能还要你帮帮忙……我给介绍费可以吗?”
“谁稀罕那两个钱。”卫晚啐了句,“刚好我常去的LIVEHOUSE招人,明天我带你去问问。”
虽然卫晚自称是富二代,可从他身上,谭少琛看到的就只有市井气,一点不像沈晏文那些高端精英。
很快打扫结束,卫晚直接把他拽回了自己那边,一起坐在地上吃盒饭。
“你吃得好慢啊,”等卫晚放下筷子时,谭少琛还只吃了几口,“你做事也很慢,怎么,离婚之前不用做家务的啊?都是老婆做?”
“……我伴侣是男的。”
“那都是他做?”
“佣人做……”
“嘿——”卫晚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真是被有钱伴侣赶出来,净身出户的戏码啊?离婚再怎么说,也得分一半财产给你吧?”
“……能不说这个吗?”谭少琛扬起脸,眼睛眯弯了笑起来,“反正就是离婚了,现在自己出来独居……可能以后很多事不知道的,还要麻烦你,先跟你说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