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啊不是,不是,就是……”转瞬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矢口否认道,“就是被盯着,很紧张,对很紧张……”
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望江祠墓园的入口已出现在他们眼前。
今天并非清明,墓园空旷而安静,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司机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贡品香烛,还有一束漂亮的栀子花。
谭少琛又被这场面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妈喜欢栀子花的……”
“感觉。”
“也未免太准了吧……”
男人笑而不语。
三个人顺着墓园的小径往里走,沈晏文在前面带路,他则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最贵的墓园果然不一样,殡仪馆的格子间那样小,眼前这里一块块墓碑间隔甚远,给这些亡去的灵魂留足了空间。
他也想过,要是自己有钱,一定给他妈妈买块气派宽敞的墓地。
他却没想过,这愿望实现得猝不及,男人竟然靠猜的都能把他心事全解读。
谭少琛自顾自地想着,脚下却一不留神踩歪了半步。
“啊!……”
青年叫出声,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要往旁边倒。下面可是别人的墓,这摔下去恐怕不会太轻。他还试图挣扎着稳住,下意识地伸手向前,要去抓沈晏文;但男人比他反应更快,在他的碰触降临前,就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沈晏文的力气不小,约莫是着急间没控制得住,青年被他猛然一拽,摔倒的方向便由侧转往前。
然后撞在了男人厚实的胸口里。
“……抱歉。”他听见沈晏文说,“怕你摔了才这样……算违约吗?”
——啊,他规定沈晏文“未经允许不得肢体接触”来着。
谭少琛飞快从男人怀里脱出,摇头道:“不算吧。……谢、谢谢。”
“就在前面了。”
“嗯……”
他们沉默着再走了两分钟,谭少琛便看见了妈妈的新墓碑。上面镌刻着“慈母洛柔香之墓”,最上还有张不知沈晏文从哪里弄来的遗像。那是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留着齐耳的短发,看起来非常精神,笑容也很活泼。
看到妈妈的遗像,谭少琛这才有了实感——沈晏文真的就不声不响地帮他做了这么大的事。
“你从哪儿弄来的照片啊……”谭少琛问了句。
“朱里去办的,我也是第一次来。”沈晏文轻声说着,侧目看了看谭少琛的脸,再转回去看那张遗像,“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她很美。”
“是吧,我也觉得。”谭少琛说,“我妈就是眼光太差,才会和谭品宏好。”
或许是年月过得太久,亦或是谭少琛太擅长用无所谓的微笑去掩饰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总之他并没流露出任何悲伤,只是蹲身在墓碑前,接过司机递来的帕子,仔细地擦干净墓碑上落的灰。
这碑刚立不久,可他仍擦得仔细,许久才停下,转而替又点上蜡烛,将栀子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我又来看你啦。”青年蹲在那里,口吻轻巧,“想我了吗,我这小半年就发烧了一次,骨折了一次……怎么样,身体好多了吧。我最近还……”
他刚想说“结婚了”,又倏地想起沈晏文就在他身后。
谭少琛扭过头,小孩似的仰望着男人:“我能不能,单独跟我妈说说话?”
这角度让沈晏文眼里的他更惹人怜爱了。阳光下他的眼眸变成透明感强烈的棕,像蕴着一层水雾般闪亮得耀目。
男人按捺着想夸他的心思,只说:“好,你慢慢说,我下午没事,不着急。”
沈晏文说完,朝司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顺着一层一层中间的小径继续往前走远了些,给谭少琛留够位置。
见他们已然走远,谭少琛才重新看向墓碑上母亲的名字。他拿起花束,鼻尖蹭上去嗅了嗅香味,又乖乖放回去。
这味道真好闻啊,淡淡的,有些令人熟悉。
——等等,是不是和沈晏文的香水味有点类似?
“我……最近那个什么,被卖了。”他对着墓碑小声道,“我被我爸卖给沈晏文了。沈晏文就是那个特有钱的沈氏集团,他现在是法律意义上我的伴侣了。……这里还是他给你安排的。”
青年蹲着也不老实,身体随意地前后轻轻摇摆,话越说越小声,仿佛小时候在被窝里偷偷跟妈妈说话似的:“哎这些事也没什么好听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还有我……遇上了点麻烦。”
“我好像,又觉得男人不是不可以了……”
青年并没说太久,很快便扬声招呼了沈晏文回来。
一身黑西装的男人在墓园中朝他走来,步伐潇洒帅气又不失庄重,引得他难以挪走视线。
沈晏文说:“都聊好了?下次再来就是明年清明了。”
“我知道,”谭少琛勾唇笑笑,“反正每年都会来的,汇报一下近况就好了。……妈,我跟他回去了。”
他话刚说完,沈晏文忽地朝墓碑认真地鞠躬,埋着头认真道:“妈,我会照顾好少琛,有空我们再过来看您。”
“…………”
即便沈晏文就算这样也很帅,可话语还是让谭少琛起了身鸡皮疙瘩。但下一秒他又觉得没什么了——沈晏文就是这么认真且温柔的人,哪怕骨子里还是有商人与身俱来的冷血。
就算他是装出来的,就算他全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在演戏;可如果真能这么滴水不漏,永远都对他这么无微不至……那这还能算是虚假的情意吗。
谭少琛想,应该是不能的。
聪明人选择装一辈子傻子,那他还是聪明人吗?
更何况他到现在都没抓出实质的证据,证明沈晏文另有所图;一直以来他的根据不过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直觉罢了。
很快他们便踏上了回程的路,和来时一样,他和沈晏文在后座端坐两旁,中间避嫌似的空出了半个人的位置。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忽地阴沉下来,接连几天都没睡个好觉的青年开始犯困。
他的脑袋时不时往前点,垂得狠了便把自己惊醒,惊醒之后又很快再次感觉睡意绵绵。
恰逢这时候,车拐了个大弯,惯性甩得谭少琛直往男人那边倒。
倏地,他的侧脸抵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只是靠着睡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只是靠着睡一下,跟什么动心不动心都没关系吧?
他在迷蒙中自我麻痹,还未来得及挪开位置,男人便已经主动地往他身边靠近,好让他能靠得更紧、睡得更舒服。
他枕着沈晏文的肩膀,困倦再不允许他想,迅速将他拽进深沉幽暗的睡梦中。
第37章 大小姐的手段
那之后小半个月过去,沈晏姝像是终于消停,都没再回沈晏文那里住。
谭少琛便重新在他的客房住下,每天过着上午遛狗下午念书的闲散生活,悠哉自在得不行。没有了随时会冒出来找他茬的人,也没有冷言冷语,他的“上辈子”逐渐失去实感;如果不是沈晏文偶尔会提谭品宏,他估计再隔段日子他能把那一家人都给忘干净。
不过天晴久了总要来场大雨——难缠的妹妹又跑回家里,还是在吃饭的时候。
这天中午,谭少琛正帮着郑姨将菜端上桌,沈晏姝忽然拿钥匙开了门。她站在玄关那儿愣了会儿,青年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僵持了片刻,谭少琛才试探着说:“……你……吃饭了吗?”
沈晏姝这才弯腰脱掉她的高跟鞋:“没。”
“那……要一起吃饭吗?”
“行吧。”破天荒的,她居然答应了。
谭少琛只是顺着这话题往下问而已,他都能预想到对方会怎么夹枪带棒地回应;谁能想到眼高于顶、一向对他厌恶至极的沈大小姐居然会答应。
这就尴尬了,他一点也不想和沈晏姝同桌吃饭。
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再不情愿也不好反口;谭少琛只能往厨房招呼了声“多添一碗饭”,再尽量显得正常地入座。
沈晏姝不快不慢地走过来,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那里平常都是沈晏文坐的,陡然换了个不好相处的人,谭少琛连眼都不敢抬。他可不想和沈晏姝起什么冲突,最好是别对视、别说话,能两厢无事地吃完这顿饭。
说起来,沈晏姝和沈晏文,还真是一点都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