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苏岑皱了皱眉,柔声劝道:“婉儿,哥哥在上面,咱们上去就能见到哥哥了,好不好?”
听到哥哥两个字黄婉儿手上才有了些松动,苏岑急忙把手抽出来,拿起绳子打了个结。黄婉儿有身孕,不能往腰上缠,苏岑只能让她坐在绳子上,保险起见又在腋下饶了几圈,再三确认绳结不会松动后才向上喊:“伶儿,拉!”
曲伶儿撸起袖子卯足了劲儿,用力去摇辘轳头――半刻之后,放弃了,他摇不动……
这会儿只能再觍着脸去求大和尚,方才有多硬气这会儿就有多谄媚,完全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好在大和尚不跟他计较,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嗨呀一声便将井绳慢慢地拉了上来。
曲伶儿这会儿不担心和尚们使坏了,凑到和尚堆里跟人勾肩搭背道:“要不要赌一赌一会儿上来的究竟是个姑娘还是你们那大魔头?”
和尚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出来一人冲曲伶儿单掌行了一礼道:“我们出家人戒赌。”
“你们怎么什么都戒啊?不跟你们赌大的,就……一颗佛珠,我赢了你们给我一颗佛珠,我要是输了我赔你们一颗,”曲伶儿焦急道,“你们快点,人可就要上来了。”
和尚们又看了一眼,还没拿定主意,那大和尚一边呼哧呼哧地摇井绳一边道:“我跟你赌,我赌大魔头,这么沉怎么可能是个姑娘!”
和尚们一听纷纷附和:“我们赌大魔头!”
曲伶儿欲哭无泪,“你们这是作弊!”
众和尚们打趣曲伶儿玩不起,等人上来了,纷纷傻了眼。
尤其是为首的大和尚,手上一抖,险些将人又送回井底。
“真……真是个姑娘啊?”
和尚堆里登时炸开了锅,明明送进去的是个男的,怎么出来的就是个姑娘?那之前那个大魔头去哪儿了?这姑娘又是怎么进去的?
曲伶儿转悲为喜,上去抱了黄婉儿一把,不曾想被黄婉儿身上的味道直冲脑门,险些熏吐了――任谁在井底住上六个月都不可能还是温香软玉。
黄婉儿打量了一圈人,全是光头,并没有她的哥哥,再加上被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猛抱在怀里,登时情绪立马激动起来,大声嘶吼着挣扎着要逃。
曲伶儿被逼无奈只能赶紧解下绳子,强忍着黄婉儿一身酸臭味不敢撒手。
一直等苏岑被拉上来黄婉儿才安静下来,又怯生生躲在苏岑身后拉着他的手不松手了。
曲伶儿如释重负,去找和尚们收他的战利品。和尚们只能悻悻地解开佛珠,一人拿了一颗给曲伶儿。
正热闹着,冷不丁寺里突然响起了钟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怎么这个时辰撞钟?”
“出什么事了?”
当当当的余音在竹林中回荡,所有人屏气凝神,可那钟声像是响不完似的,一声声撞在人心口上。
一直等钟声停下来众人才回过神来,有人问:“敲了几下?”
有人小心回道:“八十下……还是九十下?”
“一百零八下,”苏岑一声声数着,“这是什么意思?”
和尚们齐齐一愣,纷纷跪地。
大和尚道:“主持他……圆寂了……”
苏岑带着黄婉儿和曲伶儿跟着和尚们回到寺里,一路上只沉重的脚步声,再无人语。
苏岑实在想不明白,白天还好好的慧空主持怎么就突然圆寂了?无从安慰这些和尚们,只能跟在后头默默冥想。
在藏经阁门口遇见了李释和祁林,一旁还陈放着两具尸体――一具是慧空主持,还有一具一身黑衣,苏岑没看出来是谁。
苏岑冲李释点了点头,估计只有等双方把消息汇总一下才能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显然不是时候。
李释却冲着苏岑身后挑了挑眉。
黄婉儿一路上抓着苏岑不放,苏岑只能牵着她,这会儿还没松开。
苏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要凉……
和尚们看到主持的尸体,纷纷围着席地而坐,默诵往生咒。和尚们对生死看的淡,认为人死是解脱,可以拔除一切业障,前往往生极乐。但苏岑还是从那些诵经声中听出了几声压抑着的啜泣。
苏岑领着黄婉儿来到李释身边,可能是李释气场太强大,黄婉儿怕的厉害,死掐着苏岑的手像要给他拔筋挫骨了。
苏岑轻微地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只见李释往后面瞪了一眼,“松开。”
黄婉儿整个人一抖,僵持了一会儿真就默默松开了。
苏岑揉着手哭笑不得,早知道李释这么好使,他也不用一路受这些罪了。
“主持是这个黑衣人杀的?”苏岑问。
李释摇了摇头,“黑衣人下手之前他就已经死了。自断经脉,应该是自杀。”
“自杀?”苏岑诧异,“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再结合黄婉儿这事,苏岑压低声音道:“难道他知道自己事情败露,所以畏罪自杀?”
“慧空主持是位得道高僧,”李释看着前面的尸体,一脸安详,超然脱俗,“他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第125章 赐婚
寺里的主持死后要全寺上下为其诵经三日,之后才能沐浴更衣,封龛荼毗。李释他们第二日为慧空主持上了柱香后便先行下山了。
回到兴庆宫稍事休息,苏岑洗了个澡换下一身衣裳,吩咐后厨做了几个荤菜端起李释房里,两个人边吃边聊,把昨夜的事情整合了一遍,差不多能推测出个大概。
半年前宋凡在晚晴亭杀了车夫,绑架了黄婉儿,之后就一直把人藏在草堂寺里。要在寺里藏下一个人,日日送饭,有人守卫,显然宋凡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慧空主持必然知情,甚至可以说是他跟宋凡串通好了,瞒着所有人做了一场戏,宋凡假意受伏,慧空主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宋凡下井,之后再暗中把人调换出来。寺中和尚们并不知情,所以还都以为井底下关的是宋凡,殊不知早已经换成了黄婉儿。
“事情说的通了,但还是有几个疑点,”苏岑咬着筷子轻轻蹙眉,“第一,宋凡为什么要绑架黄婉儿,即便是因为他奸|污了黄婉儿,那也没必要那么大费周章地把她藏起来,甚至于对宋凡来说,杀了她岂不是更省事?第二,慧空主持一个出家人,为什么要帮着宋凡做这种事?还有,昨晚要杀慧空主持地那个黑衣人是谁,或者说慧空主持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李释给苏岑碗里夹了个虾仁,“我不清楚宋凡绑架黄婉儿是为了什么,但慧空那里倒是能猜到一点。”
“哦?”苏岑抬眸,笑问:“王爷有何高见?”
李释冲人点了点筷子,示意他边吃边听――这一顿饭苏岑净顾着说了,筷子还没下去几次。
看人动了筷子,李释才道:“佛经上有一个佛陀杀一贼救五百人的故事,说的是佛陀修行时有一世转世为商人,与另外五百个商人同乘一船,船上混进了一个恶贼,图谋不轨想谋害船上的人。佛陀借梦得知了恶贼的目的,却又无从下手。若告诉了其他商人,商人们肯定会杀了那个贼,那五百人就会手染血腥,同堕地狱。若什么都不做,则贼人杀了商人,也会堕无间地狱。最后佛陀决定亲自杀贼,自己承下下地狱的报应。这就是所谓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是慧空主持生前留的那句话。”
李释点点头。
苏岑又开始咬筷子,“慧空主持囚禁黄婉儿,姑且认为黄婉儿是那个‘恶贼’,那五百商人又是指谁?”
李释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片刻后道:“苍生。”
苏岑恍然,“是了,慧空主持是大彻大悟之人,自愿堕轮回恶果以救苍生。只是,黄婉儿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会站在苍生的对立面上,宋凡又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李释皱了皱眉,又给苏岑夹了筷子菜,“想不明白就先吃饭。”
苏岑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碗里都被李释堆的小山高了。他这一想起事情来就忘了手头动作的毛病真该改改,总不能一办起案子来就把自己饿死。
索性不再用筷子,下手抓起一块排骨,直接上嘴啃。
李释问:“黄婉儿你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给黄家送回去呗,”苏岑边吃边道,“我总不能一直养着她,肚子都那么大了,生下来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