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每日给她留好饭菜后就去林之逸的住处,兢兢业业地当陆温瑜的小书童。
陆温瑜有了阿云,便把宁诚抛弃了。
平日端茶倒水,披衣提灯等诸类贴身事宜,皆被阿云接了去,宁诚彻底沦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跟班,远远跟在两人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不,宁诚还是有些用处的——除了当跟屁虫外,陆温瑜还让他教阿云一些拳脚功夫,以便遇到危险能自保,不再被人欺负。
陆温瑜更能撒欢了,以前总顾忌着宁诚会像宁管家告状,现在不一样了,他提什么要求,阿云都会应允,还主动帮他打幌子。
但是有一点未能如陆温瑜的愿,那就是——阿云太太太好学了!!!
陆温瑜趴在桌上,无聊道:“阿云,听说沂河冰化了,我们去玩水吧!”
阿云神情专注,伏案写字,道:“等一下,这几个字我快写完了。”
过了一会儿。
陆温瑜问:“好了没啊?”
阿云拿着纸笔过来了,道:“阿瑜哥哥,这个字我怎么写也写不好,你能教我下吗?”
……
陆温瑜:“阿云,听说莲花开了,我们去摘莲蓬吧?”
阿云拿着本《易经》,嘴里念念叨叨,没听见陆温瑜的话。
陆温瑜加大了声音,道:“阿云,我要吃莲蓬!!!”
阿云一哆嗦,回头见陆温瑜瞪着他,连忙道:“阿瑜哥哥,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去摘,《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大君有命’,以正功也……”
阿云念着词跑去摘莲蓬了。
过了好些日子。
陆温瑜搁下纸笔,扯扯阿云衣袖,道:“阿云,别看书了,今日镇上有说书的哎,我们去听听吧!”
阿云抬头看着他,认真道:“可是林老先生说,阿瑜哥哥你不写完这篇文赋,就不能出去……”
陆温瑜使劲撺掇:“我两悄悄出去,先生午休呢,不会发现的,在他醒之前保证回来。”
“那……那好吧。”阿云有些意犹未尽,眼睛瞄着书,嘴上答应着,临走前还把书卷进衣袖,准备抽空看看。
沂河虽小,但依山傍水,又接壤端州,因此人口很是密集。一逢热闹事,几乎都是人挤人。陆温瑜拉着阿云钻来钻去,终于找到个人不那么多的角落坐了下来。
说书人:“话说自从孔尚启将军驻守北疆后,敕胡人便不敢造次,远远望见孔家军大旗就屁股尿流地跑了。可就在上一年,南边海寇又兴风作浪,入侵了南部好些城镇,杀伤抢夺,奸淫掳掠,可是无所不为,我朝将才凋敝,孔将军奉命南下守寇,将刚满十七的长子孔飞白留在北疆……”
英雄事迹和国政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座下人互相交谈接耳,议论纷纷。唯藏在角落的一个带着帷帽的白衣男子,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嗤笑,不知在嘲讽什么。
陆温瑜最不喜听国事,但有飞白哥的消息,他只好打着精神听了片刻。阿云心魂都被衣袖里那本《兵法》勾着,自然听不进外人在说什么。他捧着书,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待到他读一篇章后,预备往下读时,忽然发觉旁边很安静,陆温瑜这么个跳脱性子不该如此啊。他偏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陆温瑜的半分影子。
“阿瑜……阿瑜哥哥!”
“阿瑜哥哥!你在哪儿?”
他慌忙地四下寻找,可张张面孔皆不是陆温瑜。此时恰好散场,人流涌动,他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心里忍不住胡乱猜想:他会去哪里?这么多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都怪我,不安安分分做书童看好少爷,瞎看什么书!
他逆着人流而上,边走边看,街上各色各样的摊位很多,每个摊前几乎都围着好几个人。
“兄台,跟你打听个事儿,十六年前,你们这儿可有从外地来的怀有身孕的女子?”
“十六年前?那么远的事谁记得啊?问问别人吧。”
“老伯,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有位从外地来的怀有身孕的女子?”
“十六年前?这些年战乱不断,到处都是逃亡的人哪,一个女子,谁还记得?”
“打扰了。”
阿云正找着,忽然看到那晚出现在秋伯家的几个人正在打探消息。
十六年前?
他……不就正好十六岁吗?
他顿时警惕起来,潜意识里觉得他们很危险,于是悄悄绕过他们,蹲在面具摊位前,顺手买了一个面具带上了。街上人来人往,戴面具的人也不少,况且他看起来并不像十六岁,与十二三岁的孩童无异,因此隐得无声无息。
他四下找着陆温瑜,余光始终瞄着那几个人。正在他又紧张又着急时,忽然有人拉了下他的手臂,他瞳孔猛地一缩,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阿云?”陆温瑜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云猛地扑过去,双手紧紧抱着陆温瑜,沉声道:“阿瑜,我找到你了。”
陆温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怔住了,呆呆的没说话。
阿云这才觉得自己心急过头反应过大了,忙不好意思地放开他,道:“对不起,我……我太着急了……不是有意要抱……你的”
陆温瑜神魂没归位,牛头不对马嘴道:“我……听书听得无聊,你又不理我,我……便出来闲逛逛,嘿嘿,闲逛逛。”
阿云愧疚道:“对不起……都怪我看得入迷,下次不这样了。”
陆温瑜连忙摇头,道:“可别,你继续看吧,想看多少看多少。要是我爹看到你这样的,估计都得把我卖了,当没我这个儿子。”
阿云噗嗤笑了声,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轻松了不少。
陆温瑜抬手摸了摸他的面具,道:“还有,我刚就想问了,你带个面具干嘛?还怪好看的。”
“我……我戴着好玩儿的,我们快回去吧,林老先生该醒了。”阿云不想在此地久留,催促他回去。
“好好好,回就回。好阿云,你回去替我将文赋写完吧,我困了,好想睡觉啊。”
“……”
最终,林老先生火眼金睛,戳破了陆温瑜让阿云替写作业的美梦,并毫不留情地罚他抄了十遍《林氏师训》。那边陆温瑜一脸生无可恋地抄着书,这边阿云却暗自在心里的必做清单上又记下一笔——模写阿瑜的字。
当然,阿瑜的清单上还有许多小条子:
阿瑜不爱多穿,每日要带上阿瑜的披风。
阿瑜喜欢吃辣,要多学几道蜀食。
阿瑜易困,要随时备上新茶。
阿瑜画的画真可爱,要一一收藏起来。
阿瑜头发蓬松易乱,要向丫鬟学学如何束发。
阿瑜吃东西的样子好可爱,像只小兔子
……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5)
当天夜晚,阿云从陆府回到家。
阿娘依然蜷缩在床角落,已经闭着眼睡着了。他走到饭锅旁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看来阿娘吃了饭才睡的,心下稍安。他走回到阿娘身边,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望着她的脸疤痕出神。
你到底是谁?
他又是谁?
秋伯怎么样了?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那群人……是在找他们吗?
万一……万一是的话,他该怎么办?那个白衣人看起来就不安好心,若是他们被发现,肯定凶多吉少,他得想个办法将阿娘藏起来。
可是,如果在此时搬走,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更加可疑。若是不搬,他们迟早会找到这儿。
阿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搬走,毕竟他们娘俩,一个疯子,一个乞丐,消失了,谁也不会多注意一眼,顶多闲来无事谈两句:城东那个疯子娘俩不见了,人命比草贱,估计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吧。
城东山坡上,有一处隐秘的山洞,洞不大,冬暖夏凉,锅碗瓢盆床单被褥一应俱全,是秋伯亲自挖的。秋伯曾告诉过他,如果有天他不在了,若有危险,可以去洞里住。
起初,阿云不明白秋伯有住处为何还要挖个山洞,现在他明白了,秋伯应该早有打算,就是防着那批人,想躲在这里,结果没有躲成,倒是便宜他娘俩了。
他连夜打包了行李,背着熟睡的阿娘,往山洞去了。
山洞很隐秘,四周皆是树木和藤蔓,洞口处也被垂下来的枝条遮盖地严严实实,如果不知情,几乎都不会想到这里会有洞口。虽然有些蛇鼠蚂蚁,但好在这安全,而且陆府就在对面的山脚下,他甚至可以看到陆府在黑夜中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