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听见自己偷偷松了口气,随即又自我鄙视地咬了咬唇。
久别重逢的人之间总是隔着千沟万壑的,那被时间挖出来的沟壑让人不敢贸然上前,深怕一步走错,便跌入看不见的深渊,于是便学会了拐弯抹角,在每句看似不疼不痒的字缝里抠出想要得到的信息。
周知意:“我还以为你们……”
“我们只是陌生人。”陈宴神情严肃,眼底透着嫌恶:“我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
周知意扯了扯唇角。
在他们曾经的那段关系里,她又何尝不是那种人。
陈宴也是。
结束了这个不甚愉快的话题,陈宴转头进了厨房。
他刚将空碗放进水池,周知意就走了进来,“不用麻烦了,怎么能让病人洗碗,我……”
“周知意,”陈宴转头,皱眉看着她:“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吗?”
水龙头还开着,水声哗然。
陈宴面沉如水,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你就这么讨厌我,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好好和我说,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情愿?”
男人身材高大,发烧使他的眉眼愈加深沉,浑身上下充满了难抵的侵略感。
周知意被他逼退到墙边,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她,额头几乎与她相抵,周知意皱着眉向后仰头,后脑勺将将触到冰凉的墙面上,被他滚烫的掌心挡住。
他压着她的后脑勺贴向自己,一字一句几乎咬牙切齿:“对,你恨我。你恨不得当时死的人是我。”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在周知意心口重重划上一刀,刀尖所过之处凛冽刺痛。
陈宴躬身,肩部无力地塌陷下来,他的额头终于贴住了她的,一片滚烫。
他似乎难耐地闭了闭眼睛,声音沉下来,几不可闻:“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周知意紧紧咬着唇,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去。
她张了张嘴,发现除了满肚子的嘲讽讥诮,竟然找不出其他的话可说。
当年那场分手任性又惨烈,千头万绪,又该从何说起呢?
“可是来不及了,”陈宴低笑了声,笑得消沉又颓丧:“向宸回不来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不止一次想你和坦白,又不止一次临阵脱逃,就是害怕会有这么一天……”
他睁开眼,眼底赤红一片,像只穷途末路的野兽,透着不顾一切的暴烈与偏执:“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我当初就应该再混蛋一点。”
察觉到男人紧箍在她腰间、几欲起火的手,周知意嗓子发紧:“陈宴,你做什么?”
陈宴苍白的唇已经贴了上来,这一次,却略过她的双唇,直接贴上了她的脖颈。
滚烫的气息和急促的喘/息声激得周知意脑子瞬间一空,男人的声音发着狠,带着不容抵抗的决绝:“你不是问我敢不敢要你?”
“我敢。”
与其被你厌弃放逐,我宁愿把你绑在身边,用一生去偿还。
第79章 79
炽烈的吻毫无章法地汹涌向下, 燃着脖颈那处的皮肤,一直烧到锁骨上,周知意的挣扎被陈宴堵回到口腔里。
他的气息霸道又熟悉, 蛮不讲理地唤醒身体里每个细胞尘封的记忆, 周知意闭上眼, 听到混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 分不清是谁的。
她在这阵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里涌起一阵心酸, 酸涩到喉咙哽咽。
“心跳不会说谎。”
陈宴低而急促地喘着气,短暂地离开她的唇, 沾染上水色的薄唇转而在她耳后流连,带起一阵战栗。
“你的心跳说你对我还有感觉。”
周知意深深吸气,眼底的茫然一点点消散, 理智快速占据了上风。
“成年人不都这样吗?身体和感情各玩各的, 何必太较真。”她故作风情地咬了咬唇,轻挑着眼尾看他。
陈宴面色随即一沉。
下一秒,他凶狠地咬住了她的锁骨。
周知意吃痛地轻嘶了声,她听到他沉哑而发狠的声音:“各玩各的, 周知意, 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我把能给的都给了你,你不想要了,随手就丢?”
周知意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块孤立于海边的礁石, 胸口茫然又空落, 他的每句话都带起一阵回忆, 毫不留情地拍打着她。
她本能地竖起满身尖刺去反击。
她眼角微勾,风情又妩媚地轻抚他眉骨,语气遗憾又嘲讽:“陈总, 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梦做久了,总归要醒。”
陈宴冷嗤,语气偏执:“如果我不愿意醒呢?”
“……”
周知意闭了闭眼睛,停留在锁骨上的那片暗火已经攻城略池地向下而去,腹部却忽得一凉,是衣摆被他掀起。她的皮肤贴到了冰凉的瓷片上。
周知意头皮一麻。
陈宴完全烧昏了头,将这些年来所有的隐忍、克制全都丢诸脑后,认命又不负责任地顺从了本能。
“我欠你哥一条命,这辈子都还不清,只能一命抵一命。”他声音喑哑,喉结轻颤:“现在这条命在你手里了。”
“你可以恨我,可以打我骂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只要你别再赶我走。
……
放纵般的激烈和混乱中,一滴泪落到耳廓,陈宴忽然动作一滞,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浇醒。
理智去而复返,明明还发着高烧,他却从里到外只觉一片冰凉。
周知意微仰着头,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着,被泪痕濡湿,她不肯看他,倔强地咬着唇。
愤怒的□□瞬间熄灭,陈宴宛如雷击,胸中阵阵闷疼。
空气凝滞到几近窒息,忘关的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
周知意被拉到他宽阔的怀抱里,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抱住,越来越紧。
良久后,他听到陈宴的声音,他说:“对不起。”
衣摆被拉平,他的手掌垫在了她的腰后。
而后,眼皮上倏而一热,落上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吻。
……
桌上一片狼藉。
没收的外卖餐盒,散乱的啤酒瓶,还有滴在桌面上的小龙虾的红油。
而另一侧的桌角上,则对比鲜明地、孤零零地放着药盒和钱包。
陈宴这次真的把钱包忘下了。
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周知意点了根烟,夹在指尖任由它静静地燃,她望着陈宴坐过的位置久久出神。
又是不欢而散,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如此。
十八岁时,她以为自己深思熟虑,百死不悔,说了分手就可以潇洒地放下,绝不回头。后来的那些年里,她也有想象过,如果有一天再和陈宴相见,她一定会云淡风轻地应对。
可如今,才明白,人是感情动物,总会被情绪支配理智,她永远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陈宴,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不愿风轻云淡一笑而过。
周知意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拿起桌角上的钱包。
指甲摩挲过鳄鱼皮质的边缘,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钱包。
与这个动作同时涌现的是她的错愕,她对自己这个潜意识里的动作几乎有些啼笑皆非。
怎么,还想看看他的钱包里会装着谁的照片吗?他是陈宴,又怎么会像那些恋爱中的小年轻一样时刻在钱包里珍藏着爱人的照片?
可纵然心里说着不可能,本能还是驱使着她把视线转移到钱包的夹层,入目一排银行卡,她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果然。
周知意随手想把钱包放回去,余光却忽然瞥见空着的第一格夹层里露出头的一点点纸片。
纸片略略泛黄,她下意识地抽了出来。
入目便是两个熟悉的大字——“聘书”。
周知意的神经像是被谁猛敲了一下,心弦铮铮颤动。
“【特聘请陈宴先生担任周知意小姐的男朋友,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生老病死,永不解聘。
聘请期限:一辈子。
聘情人:周知意。】
备注:吵架闹矛盾时可凭借此卡要求和好哦,限用三次,请慎重使用。”
周知意缓缓眨了下眼睛,将卡片翻到后面,看到两个Q版小人,穿着衬衫的男生表情冷峻,点着泪痣的女生笑意飞扬。
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好得像是一辈子都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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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哑炮一般沉默了一整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知意捞过手机,看到来电人备注——灵灵姐。
她清了清嗓子,接通。
“灵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