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文道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对师父十分在意,也猜到她费尽心思投生到乙山派,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修仙,更是为了帮梦一尘圆梦。而乔叶也的确不负所望,不仅与乙山派上下弟子打成一片,还与其他几派的掌门子女私交甚深。在人前,她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梦尊仙,称颂他在乙巴之战中的救世功勋,强调他至今保持的修仙记录,让这位早已被人淡忘的英雄重新为人所熟知。在人后,她和行文道时常聚在梦一尘曾经的宿舍里,用改命草炼制改命丹。十七岁飞升仁仙后,乔桑济允许他们姐弟二人下山游历,两人更是在游历过程中寻到不少天然珍珠、玛瑙、翡翠等物,用这些珠宝玉石与其他门派的弟子换取仙剑,总共换到了数十把之多。
行文道不得不承认,乔叶的确有些手段。她每日坚持去学堂听学,下课后也不摆大小姐架子,和其他弟子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听行文道说梦一尘曾与扫撒弟子交情不浅后,甚至还三番五次去饭堂帮忙,并与若兰、若桃、若霄、若云等扫撒弟子成了好友。若兰百岁生辰时,乔叶找负责乔家伙食的弟子要来梨花糕、玫瑰糕、桂花酿等食物,与大家一起分享。当天晚上,一群普通弟子边吃糕点边跳舞,甚至办了场篝火晚会。乔叶当众唱了那首《旅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算不上好听,但精准的旋律把握还是为她博得了一片掌声。
面对何应长老时,乔叶的风格却迥然不同。她听了何应的升官之路后,第二天便在学堂上找到这位新晋长老,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开口道:“何长老,弟子有一疑问,还请长老解惑。”
“乔姑娘请讲,请讲。”何长老笑呵呵地答道。
“乙山派门规第673条称,师尊级别在长老之下的弟子不得使用丹药辅助修炼,敢问为何?”
何长老一僵,敷衍地答道:“药材培植不易,丹药炼制更需要时间,师尊级别过低的弟子基本没有机会飞升仁仙,把丹药分给他们实在得不偿失。”
“那若有弟子本身天赋极佳,但因出身平凡无法拜入掌门或长老门下,该如何是好?”乔叶此话一出,学堂上好几名弟子都竖起了耳朵。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因为出身不好说明父母修为低微,可若父母修为低微,子女又怎会天赋极佳呢。”
“倘若真的有呢?”
“若当真是修仙奇才,自会有奇缘相随,乔姑娘不必太担心。”
“嗯,那倒确实,”乔叶点点头,仿佛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就像何长老,虽出身平凡,却有幸得到贵人相助,只是不知何长老是如何报答这位贵人的呢?”
这番言论的反响可不小,一时间何长老脸色通红,学堂上的弟子纷纷揣测,在外面偷听的行文道差点笑岔了气。下课后,自然有与乔叶相熟的弟子前来询问,乔叶倒也不隐瞒,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几名弟子义愤填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何长老的升官历史便在弟子间传开了。面上无光的何长老有口难言,想向乔掌门诉苦,却又不想提醒对方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世,只得在众人面前佯装无事。
再说乔叶与其他仙派的交情。行文道劝她不要在其他门派上浪费时间,毕竟乙山派前弟子要在人界创办仙人学堂,其他仙派不可能支持,现在结下的交情到时都得完蛋。乔叶也觉得有道理,但在他们十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的社交圈。那年的仙门宴在乙山派举行,八大仙派的代表齐聚乙山,巴山派掌门尚悯带着二十余岁的次子尚贺前来赴宴,再次遭到各大门派的合力排挤。自乙巴之战以来,巴山派作为战败方,在仙界一直都是过街老鼠般的存在。面对冷嘲热讽,尚悯早已看淡,尚贺却有些招架不住。他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却在后花园中碰上了出来透气的霓燕和鲍海,二人劈头盖脸一顿羞辱,让本就心里有气的尚贺彻底爆发,三人大打出手。当时鲍海已经在冲击仁仙品阶,天资平平的尚贺根本不是对手,一旁的霓燕又不时用法器偷袭,逼得尚贺狼狈逃窜。而这一幕,正好被走在回房路上的乔叶等人看到。
当时,柳奕瞥了一眼战况便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行文道嗤笑一声不予置评,继江皱了皱眉,迈出一步后又收了回来,只有乔叶凝眉上前,抽出发间的银簪轻轻一掷,不偏不倚正好打落了鲍海手中的短剑。几个斗得正酣的人回头望过来,正看到乔叶随手将长发挽成一个男子发式,并提着剑上前道:“鲍平仙好身法,不知可愿与在下切磋一二?”
鲍海手中短剑被打落,本就窝火,又接到挑战,二话不说便捡起剑迎了上来。乔叶年纪虽比鲍海小,修为却一点不低,且剑法十分巧妙,身形极其灵活,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化解鲍海的攻击,再在他回身撤招时精准地击中他的要害。两人过了几十招后,鲍海的剑再次脱手,比试结束。
就在众人忙于赞叹乔姑娘的剑法时,乔叶又向霓燕发出了挑战,霓燕自然不想答应,鲍海都打不过的人,修为低微的她更打不过,可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又显得很没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对战,以惨败告终。比试结束后,乔叶再次行礼道:“两位承让了,今日比试,我是以尚平仙好友的身份参加的,还望二位日后好自为之。”
这下不仅观众愣了,尚贺自己也愣了,不知自己何时竟多出这么个好友来,二十余年的生命里,他因为巴山派前辈的恶行受尽排挤,饱经欺凌,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呵护的感觉。
仙门宴结束后,尚贺找到乔叶道谢:“乔姑娘,谢谢你在后花园为我解难,我很感激。”
“垂首相助而已,尚平仙不必客气。”乔叶不以为意道。
“乔姑娘,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本已转身离开的乔叶顿住了脚步:“什么问题?”
“那天你说你是我好友,是真的吗?”
乔叶挑眉看着他,不置可否,两人是不是好友,他自己心里没数吗?自己不过临场解围,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是说……我是想问,”尚贺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急得直挠头,“我其实是想问,我们能做朋友吗?”
这下乔叶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尚贺赶忙解释道:“因为巴山派历史的关系,我从小就没有朋友,派内的弟子觉得我身分高,都不与我亲近,外面……就更没人跟我亲近了。”
看着这个大男孩局促的模样,乔叶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便答道:“好啊,那我们就做朋友吧,正好我约了奇山派的继江继平仙比剑切磋,你要不要一起来?”
“啊?继平仙……应该不欢迎我去吧。”
“你不来,怎么知道人家不欢迎你?”乔叶笑道,然后便连哄带劝地带他去了比武场。
事实证明,乔叶的决定是正确的,继江见到尚贺后,不仅没有抗议,反而颇为友好,一旁的柳奕也举止十分得体。几人混熟后,有一次共同游历时,尚贺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别人都对巴山派的人避之不及,你们总是和我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乔叶听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尚贺,乙巴之战时你还没有出生,不管你的先祖做过什么,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你不要总是自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继江点头赞同:“就是,别想太多。说实话,当初我就是因为看到乔叶出手帮你,觉得她这人够义气,才决定和她结交的。”
柳奕点头笑笑,就连素来出言不逊的行文道也表示同意:“况且那些揪着乙巴之战说事儿的老古董们本来就居心不良,想标榜自己而已,你别理他们。”
“尚贺,那你呢?”乔叶突然问道,“因为当年的乙巴之战,巴山派直至今日都备受非议,从实力强劲的东方霸主一夜沦为受尽嘲讽的战败仙派,你不恨乙山派吗?”
“不不不恨!”尚贺连连摆手,“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是一名乙山派弟子救的,我感激还来不及。”
“啊?哪位乙山派弟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乙巴之战接近尾声的时候。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和母亲都是派内的反战势力,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战争还没打响就被掌门扔进了地牢,后来巴山派已是强弩之末,掌门便逼着他们参战,说是不上战场就要杀头。可他们二人本就修为不高,又不愿出手杀人,上战场没多久就被敌方的箭雨戳成了筛子。我父亲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客死他乡时,突然看到一个乙山派弟子顶着箭雨向他们行来,二话不说为他们撑起仙盾,还冒着生命危险把他和母亲拖到了安全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