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耍赖:“都到这儿了,也挖了,您还气什么呢?说什么呢!这些可不是我家的,都是你家的!那边是哪儿啊?我家可攀不到那地儿!”

常连芳更无奈:“好好好!我家,我家也吞不下!求小嫂子你发发菩提心,给小弟半条活路喘喘气,这样再来一次,明儿我爹都保不住您,信么?”

七茜儿撇嘴:“信!怎么不信,可叔叔你想的倒美,还经历一次?可没有了!您当财神爷喝迷瞪了?祠堂那边,可能就是一些庄头子监工穿的烂布头旧布衣裳,破棉袄烂裙儿,还有冬日里庄上发下的老羊皮袄子,像是监工们使的旧铺盖那样的……我从前跟后院几个婶子帮着入过库,也过了眼,这些东西霍老爷不要,太太也带不走……”

七茜儿越说越不对劲儿,她就看到常连芳的眼睛逐渐发亮,于是她试探着问:“难不成~您家老伯爷这个也要?”

常连芳点头如捣蒜,半分没考虑:“要啊,他要我也要,你有多少要多少!”

他自己指挥的兵马都在两千余,他爹的更不用说,大冬日听手下脚趾头冻烂掉这样的事儿,他可不想再遇到了。

破羊皮的袄子怎么了,旧布衣裳怎么了,改改都是能救命的东西,还是好东西。

七茜儿却大惊:“你爹咋啥都缺?”

常连芳无奈:“何止我爹,皇爷的亲军也下面也少这些精细东西,从前到处打仗工坊皆毁,而今也没人做这些,那将士们的靴儿都朽烂的不成体统了,我们可不敢挑拣。”

七茜儿却有些埋怨:“可我不想给了。”

常连芳无奈央告到:“别呀嫂子,不成那就卖给我,您说要田亩就田亩,您说要铺面也随您……”

卖?反正也用不完,那倒也可以的。

七茜儿今性子果断,想明白了便点点头道:“那成,可,我总要挑好的拿走,我家里的日子总得先过起来呢。”

常连芳闻言大喜:“成,嫂子只管先挑。”

都互相算是撕破假面,七茜儿语气便松缓起来笑说:“哎呦,我可告诉你,好东西不少呢!霍老爷家好歹都有二百多年的积淀,那打水的辘轳井绳您爹要么?还有各色陶制的虎子,簸箩水缸砂锅儿,您家伯爷肯定喜欢……”

常连山气恼:“我爹不喜欢!你,你~当我爹是什么啊?”

“伯爷啊!那是尊贵人~啥都要那种尊贵人~!”

七茜儿话酸,常连芳却再也不想见这个人了,他摆手赶,又让人赶车跟着,请这个碍眼的赶紧走着吧,再跟她说几句,忽上忽下的她嘴上不吃亏,话酸牙尖的他寿数都不长久了……

等七茜儿远去了,常连芳才疾步到了那头,先是拜见他的父亲常免申,接着父子俩又一起看了盐巴跟铁料,最后他们找到坟场边上一处僻静地方,常连芳便把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跟他爹说了。

开国伯常免申背着手,听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听完他看看远处的霍家庄,又看看有盐井的百泉山,最后老伯爷就咳嗽几声,清清喉咙,竟一脸艳羡的对常连芳说:“你说~这个女子?那家老太太真就给了十贯钱加五十斤粮就换走了?”

常连芳没听出别的意思,闻言便点点头道:“对呀,不是跟您说过么,老太太那人她最在意读书识字的……”

常伯爷冷冷瞥自家儿子:“你家有老太太。”

常连芳微楞,便低下头讷讷的道:“是~那家的老太太,心里就得意认字儿的,他家事情我跟您说过的,陈大胜还救过我呢,老太太对我也有恩呢。”

“恩!如此啊……”常伯爷点点头,又看远处好半天,到了最后他心里有了想头,就对常连芳试探到:“若是,按照你说的,那小娘子虽有婚书,是不是还没有见过你那义兄……”

别说五十斤粮,两千斤都可以啊,打并打并,弄个好儿媳妇回来,那也是家里的造化。

常连芳开始没听懂,仔细寻思便大惊失色,几乎是嚎了出来大声道:“爹!你想什么呢!爹?”

常伯爷满面不屑,就恨铁不成钢骂了起来:“你知道个屁!老子生一堆,就你个孽障不省心,除了嚎嚎嚎,你知道什么?母年一百岁常忧八十儿,你不长脑子我总得给你忧一个脑袋瓜儿回来,你也不看看现下什么时候?

都燕京里去了,你回家看看你奶,你娘在做什么?咱家也是一群大老粗,你奶还有你娘哪个出去能人前交际?她们不胡说八道我都阿弥陀佛了!

人家老太太忧心的事情难不成我就没有?你看你的娘,不拿擀面杖她就拿锅铲,她说话不用嘴,成天靠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她,她她有意思么?她就不能用脑子想事儿,我跟从前一样么?她就不能用嘴巴讲道理?”

可怜常伯爷一肚子苦经,外人不敢说,只能念给儿子。

可惜他儿子不是个聪慧的,闻言却也委屈:“我娘也没少打我,您说这个做什么?”

常伯爷彻底无奈,他伸手取下腰后的马鞭,抽了一下身边的树干恨声说:“哎~人的运,天注定!合该人家好运道啊,你甭听外面胡说,什么妇人该当贤淑娴静,我呸!你可知寻这样一个有见识的贤妇,可保你这房三代青云……”

常连芳都快吓尿裤了:“爹!你想让我死么?那,那是什么人?那就是跟你一般的人,没了那身女皮她就是我二一个爹!我疯了我娶个爹回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爹一脚飞了出去,亏他挨习惯了,躲的身姿也是着实漂亮。

常伯爷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你就是个傻子!”

常连芳在自己爹面前,这会子也不端着,他就蹲在地上有些负气的嘀咕:“我愿意!”

常伯爷无奈摇头,心里真是羡慕的不得了,好女子他见得多了,这妇人长在后院,便是识字其实见识也有限。

可现下遇的又是什么女子,人家受过大罪吃过大苦,一二般妇人心里有了疙瘩她们能背一辈子。

可这位,有了新活路她能立时断舍把面前的日子操持起来,她识文断字,审时度势还恩怨分明,最最可怕的是,这还是个能舍财的……这么好的人,怎么落到那样的人家了?

看儿子要死要活的怂蛋样儿,常伯爷不由仰天长叹:“这家人到底是受了什么神灵庇护,竟来了一个这样的……儿啊!你真不想?其实吧,忍忍怎么着都是日子,儿我跟你说,我还真有点想头了,你看你娘吧……”

常连芳看着他爹,用看傻憨儿那种表情插言说:“爹!我娘好着呢,从前家里乱七八糟来的那些人,连吃带拿的我娘说过半句不是没有?您想什么啊!那是我义兄的媳妇儿,爹,只当我求求您,您能不能别胡思乱想,就说这井……”

常伯爷立时打断:“这井是二爷的。”

常连芳冷笑:“我就知道……”

七茜儿可不知道那对父子的纷争,差点成了开国伯府的小媳妇儿这件事,她就是知道也不可能答应。

不是对那臭头有多爱重,上辈子几十年,她先看破的就是情情爱爱,她目光短浅,心魔生半世,就觉着没孩子就没了巴望,什么情爱什么想头那都是假的。

如今她就满意的看着那群军士一抬一抬的从祠堂下面往上递东西,对么,这才是她要的么。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字画这里不可能有,人家霍老爷还有王氏也不是个傻的。

可霍家二百多年的庄头子积累,却也不是假的。

像是这下面抬上来的,平常人家用的成木桶装灯油,杂木制小炕桌板凳儿,竹子镂的家用器具,抖粮食的木头耙子,装粮食的各色簸箩,盛放杂物的大小篮子,铺大炕,嗮粮食的旧竹席最多,都能有上百领,挡风的好羊毛毡子有个七八卷儿,还都是新的……

这是过日子的东西。

七茜儿喜滋滋的看着,一边看一边骂自己,上辈子她略微动动脑子,日子就不能过成那样憋屈,可是她就连动太太一根针的胆子都没有。

瞧瞧这些吧,前头祸乱开始,太太就立刻着人把几十床旧铺盖都收回来了,霍家自己就有织纺,有自己的针线房,还有大片的棉田,如此便是旧的铺盖,这里面的东西却相当实在,一床大褥得有十五斤。

看着这群军士就一捆一捆的扎着往上抬,七茜儿脑袋里满是自己孩儿在棉花堆儿里打滚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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