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248)

七茜儿就奇怪:“又不是外人,干娘想来便来,若不是有孝,就合该我去家里给老太太磕头才是,这又有什么?”

柴氏一撇嘴:“有什么?你家如今可与从前不同了,大胜现在看着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做劳力生活,可以后最少也得是个郡王爷,若是从前,我们家里凡举有的,就都敢往你那亲卫巷送,现在倒好,不瞒你,我在家里转了八圈就怕人家说闲话,破瓦烂木头也好意思往这家门里送。”

这话不用解释,这两人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七茜儿有些丧气低头:“这段时日,就没一日清闲。我就恨不得立时回我的亲卫巷去,那边生活简单,我也能收拾的了,干娘……我如今就怕我做不好,外面闲话我呢。”

看这个成天怼自己儿媳妇的小娘子这般不如意,柴氏终于笑了起来,这位掌家太太笑不捂嘴,就仰着脑袋露着白牙,哈哈笑了好半天才说:“你这孩子纯属想多了,你不如看看我啊!”

七茜儿抬脸:“啊?”

柴氏指指自己的脸:“看看我,我家里出身也就那样,想当年还是你们干爹高攀我家呢!我们那时候哪会想到能跟了真龙,一下子就成了贵人!这眨巴眼孩子大了,又拖家带口来了这燕京城,你出去打听一下你干娘的名声去!

满燕京就我一个举着刀,三不五时把家里的爷们砍到屋顶去,我什么名声?我也掌着一家子老小的吃穿花用,该做的我是一点都不敢偷懒。

他们在外打仗,我在家里牵肠挂肚……今儿是这个媳妇不知足,明儿又是那个媳妇不满意!我做的不好么?可他们说起我,从从不说好,提起我就是个无礼粗妇,最后还连累娘家侄女儿嫁不出去……”

柴氏一把拉住七茜儿手道:“好孩子,若不是你救我,我就恨不得跟那个老东西和离都不解气,这人啊,你就不能有一点错处,这老天爷都放过你了,人言不放过你,又为何?就你比她们过的好呗!

你管着自己吧!活在别人的眼里,处处想让旁人说你多好,那根本不可能!你且安心,比你好的有的是,不如你的有的是,她们嘴上不屑,关起门还不知道啥日子呢!”

真真是肺腑之言,七茜儿却没想到柴氏这般坦诚,与常家认识两世,而今方有一点点亲人的感觉了。

柴氏是掏心掏肺的教了七茜儿不少东西,一直坐到晌午陪她简单用了饭才走。

七茜儿挽着她胳膊送她出去,一直看到柴氏的车没了影儿,她这才转身回府。

她是需要一位女性长辈帮衬的,柴氏便出现的恰恰好。

七茜儿并不知道,她每天在家作难,而她那讨厌的干爹,却是故意的。

陈大胜在宫内用的午膳,吃了后便一溜烟的跑到干爹的小院子里。

这段时日佘青岭不上朝了,也不在宫内溜达了,他掌印太监的事情也都交了,便格外清闲的继续伺候他这点子菜地。

陈大胜进了院,便很自觉的坐在给他摆好的书案前,而放在他身边的各处斥候送来的密报就堆成了山。

他需要按照干爹教的那般,将各色消息按照轻重缓急排列好,最后呈于御前。

佘青岭拔了不少青菜叶,都放在身边的筐子里,这些要让儿子带给儿媳妇吃,他没少吃媳妇磨出来的米面……嗨!说白了,为难人家到底心亏了。

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葫芦瓢将脚下的泥巴冲干净,他就笑着问:“你媳妇在家做什么呢?”

陈大胜抬头嗔怪:“您就给那么点家用,茜儿又不是神仙,您还好意思问呢!”

佘青岭不在意的摆手,坐在自己的小凳儿上,边将菜叶排列的整整齐齐边说:“她总要离开亲卫巷,她总得体察下大家宗妇的为难,你那媳妇儿品性根骨处处比人强,偏偏什么都不敢把握,犹犹豫豫的那个样儿都不能看,不逼一下怎么成?”

陈大胜负气的把一堆乱七八糟丢在筐子里,又抱起一堆开始挑拣:“她才多大?”

“多大也得出门见人啊?你瞧瞧她给你们几个寻的媳妇儿,那个个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恨不得关起门直接养老了。我还纳闷呢,她也是个有本事的,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将一模一样的人挑拣出来的,这些个孩子管家是没问题,可都有个大毛病也得改,这懒的出门到底不像话。”

这话没有毛病,陈大胜只是替媳妇抱怨,可手上却利落的将谭守义赴任金滇,因上京琐事一路滞留,损耗地方驿站资产等消息悄悄塞入御前折子。

这些东西他放的极巧妙,皇爷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从来不放,等存的多了,机会对了,他就悄悄塞那么几张,也不夸张,有谭守义的,自然也有别的不像样官员的。

如今做官,路上消耗点银子都是常态,凭着哪位主官出门不是一群家眷随行,而这种芝麻绿豆的损耗,一般就是丢进杂事筐子也不必在意,皇爷基本是看不到的。

恩……该是皇爷看到的东西,是有心人想让他看到的……

第103章

管四儿与胡有贵今儿在亲卫营校场忙活一天,他们年纪小记性好,便被哥哥们指派出来,跟从前的老探马学点口口相传的东西,好以后集结成册,做斥候训练之用。

读书学习已经两年,这二人如今应付一些文书上的事情已是绰绰有余,最起码记录个事情还算是周全清楚。

这一整日忙活,两位兵部六品主事老爷回了长刀所,换了衣衫便直接去了街门口的香水行,洗了个好汤,这才解了一整日的烦闷。

胡有贵修了一次脚皮方出去,出门便听到管四儿靠在香水行门口的拴马桩上嘀咕:“……斥近则敌易至,故所贵在远,堠少,堠少?堠……它妈什么来着?”

“堠少则来路多,故所贵在周。你昨儿课上又打瞌睡了吧?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呢?我跟哥哥们都学到用间了,你咋还在侦逻?你这魂不守舍的见天媳妇,媳妇!哦,就你有个媳妇儿啊?”

胡有贵嘲笑了七弟一句,便左顾右盼找自己的小亲兵。

他那亲兵年纪不大,算作是柳大雅的远亲,今年才十四岁,就调皮的很呢。

这小孩儿来长刀所,也不是走关系熬资历的,他是不想读书,见天想飞檐走壁,策马长枪热血杀场,便在家里打滚无赖不念书,生讹了父母寻到柳大雅头上,暂时进了亲卫所。

柳大雅今年忙死,就把小孩儿送到脾气最好的胡有贵手里照顾几日,说是过俩月来接,只随便让他吃苦,知道后悔就是。

胡有贵啥心眼,这人好好在家中坐着,调皮的狗崽子就不打商议的从天而降,还让他教训人家孩子?呸!他就偏要惯坏他,让小崽子知道这世上最滋润快乐的地方,便是兵营儿。

管四儿也知道自己拉下了功课,却不以为耻满面甜蜜的说:“六哥,难不成你就不想媳妇儿?”

他媳妇黑是黑,然而香,喷香还软。

长刀所兄弟七个,如今就落下个胡有贵孤单着,他行五,今年都二十四了,却是最不着急的一位,跟柴氏相亲那会子他拒绝的很利落,就说不急呢,这才便宜了二典。

家里现下也有六个掌家媳妇了,那认识的女眷自然很多,也给他说了不少好姑娘,偏他就总不满意,说,就想找个顺眼的?

啥是顺眼?这一说顺眼圈子便大了。

听自己兄弟问媳妇儿,胡有贵却回答的相当迅速:“不想,你管我那么多?赶紧找你的小黑猴儿去吧!”

那葛三素都黑成那样了,偏小七咋看咋顺眼,每天还唠唠叨叨,我媳妇这样有本事,那样有本事……有本事咋了?还得熬三年呢,人家可是个守孝姑娘。

管四儿一撇嘴:“五哥你这话就有意思了,黑咋了?咱嫂子说了,捂捂就白了。”他左右看看,忽然伸出手一掀袖子,极神秘的低声说:“哥,那袖子下面可白了,我都看到了,真的,特别白……就豆腐?哥?我说你看啥呢?”

胡有贵终于找到自己的小亲兵,便无奈指指那边守着肉饼摊子的小破孩儿笑说:“能找谁,这也是个猴儿,一眼罩不住他就窜了。”

说完他慢慢走到那饼摊子前,伸手拍拍小亲兵的肩膀问:“小丁,做什么呢?”

那叫小丁的亲兵吓一跳,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将军老爷,却不害怕,只贪嘴被看到了,他就羞涩了,说:“将,将军,小的,小的没看到您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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