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乙山长老,大殿中的声讨之声此起彼伏:
“巴山派倒行逆施,狼子野心,丧尽天良!我派出征巴山乃惩恶扬善之举,你如此抗命行事,道义何在?”
“信条?尊师重派乃仙人最高信条,你如此不遵师命,罔顾门派利益,还有何颜面谈论信条?”
“保卫门派是为忠;遵从师命是为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留他何用?”
“做不到?门派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居然说你做不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胆小怕事之辈,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来人,将他押入地牢,不准给他送饭送水,让他自己好好反省!”
梦一尘在地牢反省的七日里,已经前往前线的道勇天帮不上忙,袖手旁观的行文道不愿帮忙,乔桑济更是在前线忙得没空帮忙,只剩吴智愚一人与众长老一个个攀谈,一个个劝解:
“一尘这孩子心善,不愿杀人而已,并非什么天理不容的恶行,何必给他如此重的惩罚呢?”
“咱们前线也的确需要大夫不是?若他去了,以他救死扶伤的能力,能帮咱们省出好几名医药阁弟子,再派这些弟子去前线杀敌,到头来效果差不多的。”
“现在战况紧急,咱们乙山最缺的就是人手,把这么好一个人手在地牢里饿死渴死了,可就白白浪费了。非常时期,咱们可不能任性妄为啊!”
在吴智愚坚持不懈的劝解下,众长老终于消了气,再加上前线的确急需人手,医药阁弟子本就稀缺,终于在七日后松口,允许梦一尘去前线行医。饿了七日七夜的梦一尘顾不上休整,甚至来不及找到徒弟行文道告别,草草吃过若云为他准备的午饭,收下若兰为他准备的干粮,便随同医药阁弟子一起出发了。
一开始,乙山派以一己之力对抗巴山,在捉襟见肘的战局中苦苦坚守,其余门派只是谨慎地观望,但在尔山派霓掌门的侄子、散山派鲍掌门的外甥和奇山派继掌门的情人相继被巴山派弟子杀害后,各大仙派终于纷纷加入战局,逐渐扭转了局势。在最后几个月里,联盟方已占据绝对优势,但各方势力均损失惨重,各派弟子不断阵亡,继掌门更是在一场战役中膝盖中剑,被长子继江背回营地。同时,人界北部洪水滔天,南部干旱连连,东部地震频繁,西部山体滑坡,每天都有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上演。最后的战役终于打响,双方势力在瀚渺大陆中部的醉人谷上空展开厮杀,火力的轰炸在醉人谷中引发了森林火灾,而冰箭的运用则让谷中的农田惨遭冰雹洗礼。仙界烈士英勇牺牲,鲜血染红了友人与敌人的战袍;人界百姓流离失所,面对避无可避的饥荒满心绝望。
尚宏锋虽天纵奇才,却最终寡不敌众,身陨道消,巴山派从此由他低调的表侄尚悯接管。而联盟方也损失惨重,思山派参战长老全部阵亡,乙山派英长老亦壮烈牺牲,奇山派继掌门双腿瘫痪,自此将门派事务全权交给年仅22岁的长子继江打理。由于这场战事主要由乙山派乔桑济指挥,后人普遍称之为乙巴之战。
本以为这场战乱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却不想乙巴之战中强烈震荡的仙力破坏了瀚渺大陆的磁场平衡,致使地震、海啸与海底火山喷发同时发生,一时竟有灭世之象。乔桑济当机立断,催动最高级别防护阵法保护仙、凡、鬼三界家园,可法阵发动需要足够强大的法力支撑,而乔桑济作为发动者无法向阵内输入仙力。千钧一发之际,梦一尘挺身而出,贡献了自己一身修为,才使得阵法成功发动,瀚渺大陆得以获救。而救世英雄梦一尘则被阵法严重反噬,一夕之间由尊仙降为仙士品阶。
灾情缓解,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一片欢呼雀跃之声。就在众凡人忙于吊念逝者、重建家园,众仙人忙于封赏功臣、瓜分战果时,此次战役中的三大功臣却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作为乙山派首席大弟子,道勇天在前线连续七日奋勇杀敌,终于体力不支回到后方休整。他回到临时军驻地后倒头就睡,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倒挂在一个陌生的山洞里,手脚被捆缚,仙力被压制,声音被封住,竟毫无反抗之力。七日之后,被下了多重昏睡咒的师弟情夕贵也被带进了山洞,而带他进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凡人师侄行文道。又过了七日,乙巴之战结束,联盟方以惨烈的代价获得了胜利,仙界英雄梦一尘被反噬重伤,降阶为仙士,回到驻地休息,醒来后看到的却是被倒挂在洞穴中央的两位师兄。
梦一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悉心教导的徒弟:“文道?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行文道大笑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误会?唯一的误会就是这么多年你都误会我了。你当真以为我来乙山派是为了做你的好徒弟?”说到这里,行文道又发出了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既然三位仇家都到齐了,我就来揭晓一下谜底吧。你们还记得十年前喜来镇上的魂魄失踪案吗?你们三人合力杀死了凶手,替/天/行道,扬善除恶,多么令人敬佩!可你们有考虑过我和我父亲的感受吗?我就被关在那个小小的陶罐里,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把我父亲炸成飞灰!当时我就决定了,我要报仇,我要让那三个乙山派的恶魔死得比我父亲更惨更难看!所以这些年我拼命地修炼,拼命地寻找机会。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道勇天狂怒地咆哮道:“孽畜!你父亲因为贪图小利,害得那么多无辜之人魂飞魄散,他死是罪有应得!你有什么资格找我们报仇?我若是知道你当时就藏在那口破罐子里,我当时就该把你也一起宰了!”
情夕贵则不可置信地看向梦一尘:“师弟,你当年带他回山之前都没有调查一下他的身世吗?你怎么这么蠢啊!”
梦一尘的脸色如死人一般惨白:“文道,当年你父亲掷出的那个爆炸符,是被我的仙遁反弹回去的,杀死你父亲的人只有我一个,你有什么仇怨都冲我来,放了我师兄。”
“梦一尘,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副舍己为人的虚伪模样!每次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是‘冲我来’,‘冲我来’,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这么虚伪呢?啊?”
“我是认真的。”梦一尘无力地解释道。
“认真的?你杀我父亲时怎么不说有什么都冲你来?为什么不把他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什么不能保他平安?你要济世救人,我父亲就不是人了吗?你凭什么不救他,凭什么不救我?”
“文道,这不一样。你父亲当年血债累累,必须受到惩处,但我两位师兄真的是无辜的,爆炸符是被我反弹的,你父亲是我杀的,与我师兄没有任何关系!”
“闭嘴!梦一尘你给我闭嘴!”行文道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可他却是用自己最大的音量歇斯底里地吼出了这句话。吼完之后,不仅被倒挂着的道勇天、情夕贵与被正挂着的梦一尘愣了,连他自己都愣了,觉得这股火气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我父亲有什么错?你们仙人一个个高高在上,怎会知道凡人生活的艰辛?我父亲不过是想挣点钱罢了,一个人想挣钱养家也是错吗?要知道我小时候家中并不缺钱,我父亲是一名富裕的奶商,家中养着许多健康的奶牛。结果思山派与巴山派莫名其妙打了一仗,引发了一场席卷整个瀚渺东部的飓风,牧场被彻底摧毁,奶牛全部失踪,我们家一夜之间从富足安康变成一贫如洗,我母亲也命丧黄泉,从此我父亲才做起了贩卖魂魄的生意。你们要扬善除恶,好啊,你们怎么不去找巴山派算账?怎么不去问问思山派为什么平白无故打那一仗?!”
行文道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绪后,从腰间缓缓掏出了一支血色的蜡烛,蜡烛上刻着牡丹图案,看起来十分精致,刻纹间不时有法力流动,显然是一个法器。行文道对三人说道:“这是我父亲当年使用过的蜡烛,这蜡烛火焰温度极高,且一旦点燃便不会熄灭,直至将猎物烧成灰烬才会罢休。今日我就用它来为我父亲夺回公道。对了,你们知道这个山洞叫什么吗?当地人管它叫‘留善洞’,是不是很好笑啊?”又是一串诡异的笑声,“梦一尘,你睁大眼睛看好了,看看你那愚蠢的济世梦都给你身边的人带来了怎样的后果。”